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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亦有些不耐烦,微微皱眉道:“公子,过会儿国公爷就要回家了。”
蒋长忠的屁股立刻犹如被火烧了一样,顾不上收拾内贼,快步进了府门,往后堂去找忠勇老夫人。他丝毫不用酝酿情绪,只需想着朱国公狰狞的样子,他的眼圈就红了,表情就显得又绝望又害怕。
和许多贵夫人一样,已经七十高龄的老夫人同样很信佛,她坐在佛堂里闭着眼睛严肃认真地敲着木鱼诵经,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朱国公府繁荣昌盛,人丁兴旺,万事遂意。突然听到佛堂外出来一声哀鸣:“祖母救命孙儿要死了”
老夫人手里的木棰被吓得一下敲了个空,她睁开已然混浊了的老眼,侧过头看向门口。藏青色的夹帘被人高高掀起,门口站着她最心爱的孙子。蒋长忠红着一双眼睛,粉嫩的脸上还带着上次受伤没消散的粉红色疤痕,微微噘着一张鲜红的嘴,脸上的神情又惊又可怜。
老夫人颤巍巍地朝蒋长忠伸出手:“过来乖孩子,和祖母说说,这是怎么了?”
蒋长忠一听到这温柔的声音,眼圈更红了,鼻头一酸,猛地往前一扑,跪倒在老夫人面前,把头埋入她怀里一边拱一边嚎啕大哭:“祖母救命孙儿被人陷害了您要给孙儿做主啊”
老夫人使劲拍着他的肩头,安抚道:“不哭,不哭,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蒋长忠舔舔嘴唇,先夸自己两句:“孙儿去打猎,昨日猎了两头鹿,谁也没有我做得好。”
老夫人赞道:“好呀我孙儿好样的。”
“可是有人见不得孙儿好就想要孙儿出丑,让朱国公府出丑。”蒋长忠悲愤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略去自己做了的丑事,只着重渲染九郎如何陷害他,众人如何对不起他嘲笑他,最后才总结道:“孙儿冤枉分明是有人设计故意买通了山中的猎户来陷害我,那些人嫉妒我让他们丢了脸,跟着来踩我我浑身是口都说不清,有心要和九郎算账,正德又和我说他是宗室子弟,轻易招惹不得,我若是动了手,会给家里惹麻烦的。孙儿少不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生生忍了这口恶气。”
这个脸果然丢得不小,只此时不是追究他到底做了什么的时候,而是要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老夫人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又变幻,缓缓道:“那你这段时间都得罪了谁?”
蒋长忠差点脱口而出就是蒋长扬那个野种,话到口边,及时改口道:“孙儿自那日从大哥的庄子上回来后就谨遵父亲教诲,深居简出,安心读书骑射,这段时间见过的人都少得很,哪里会得罪什么人?孙儿真是不明白,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和孙儿过不去?”
老夫人沉默半晌,提高声音道:“你果真没有得罪过人?平白无故的,九郎怎会与你这般过不去?”
蒋长忠缩了一下脖子,低声道:“萧雪溪与我多说了两句话。”
老夫人的眉毛突然挑了起来:“萧雪溪与你多说了两句话?她也去了?”
蒋长忠一挺胸膛:“是,她经常找我说话来着。大抵就是这个原因,我听见九郎他们私下底议论说,我们朱国公府的人不过一介武夫,不配。”
老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你先下去。”
蒋长忠大急,眼圈又迅速红了:“祖母,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我真冤枉啊,我该怎么办?”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眼里闪出一丝精光:“你父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然上阵杀敌好几年,立刻把泪给我收了这事儿我自有主张,你老实去自己院子里呆着,等你父亲召唤。”
蒋长忠忍住眼泪,牢牢抱住她的膝盖:“我不去,父亲不会听我解释,先就会拿鞭子直接抽死我的。我就在这儿陪着您,孝敬您,祖母千万不要不要孙儿。”
自从失去长孙,这孩子刚生就被她抱在臂弯里,她看着他的头发从黄变黑,从稀疏到浓密,牙齿一颗颗地长齐,个子一点点地长高,她对他寄予了无数的希望,可是怎么就成了这么一副样子?老夫人想归想,祖孙俩的感情到底非同一般,看到他那可怜样,她不由想到自家儿子打起孩子来果然手重,这孩子成了这个样子只怕也是被得打怕了。
想到此,老夫人无奈地吩咐身边最信任的叶妈妈:“去把夫人请过来。”然后用不怎么威严的声音对蒋长忠斥道:“起来擦把脸,换身衣服,看看你这样子,哪里有半点儿国公府公子的样子?”
蒋长忠半点不怕她,想到有她和杜夫人护着,屁股至少不可能开花,最多就是印花,便打起精神起身去了隔壁,摊开手任由丫鬟伺候。老夫人抓起木棰继续敲打木鱼诵经。
不多时,披着五彩晕罗银泥披袍,发绾高髻,插着金结条花钗步摇,已近不惑之年,仍然花容月貌的杜夫人稳稳地走进来,见老夫人还在诵经,便安静地束手立在一旁静候。待到老夫人睁开眼睛,她方才温文贤淑地上前扶起老夫人,笑道:“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威严地道:“你不知道?”
杜夫人早就得了缺耳朵的告知,心中清楚得很,然而她深谙老夫人的秉性,自不会坦承自己已然知道,只微笑着轻轻摇头:“母亲说笑,儿媳怎会知晓?”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做的好事”
杜夫人讶异而委屈,语气却百般温顺:“请母亲教诲。”
老夫人往榻上坐定,接过杜夫人双手送上的参茶,轻轻啜了一口,不知为何,往日里喝惯了的参茶此时觉得特别苦,半点不对味。她的心情越发不好,将茶盅往矮几上重重一放,道:“你为何让忠儿去接近萧家的闺女?”
杜夫人满脸讶异:“母亲,这话怎生说?忠儿见着萧家的雪溪了?”
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就莫在我面前装糊涂了,莫要以为我不知你打的算盘。当着我的面倒是说得好听,你明明知道那是公爷打算为老大迎娶的姑娘,还让忠儿去招惹。这是想要兄弟睨墙么?这就是你的贤惠?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害了忠儿,还累了国公府的名声,让人看够笑话,你满意了?”
杜夫人愣怔片刻,顷刻间泪流满面,跪下去道:“母亲,忠儿做错了事,便是儿媳没有教导好,请您老人家责罚就是,儿媳断然没有半句怨言。可忠儿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还请母亲告诉儿媳,也好先行补救,然后儿媳再负荆请罪,请母亲责罚。”
不辩解,不喊屈,一来就认错,然后直指问题的要害处,这个儿媳当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老夫人揉了揉额头,也没心思去追究到底是不是她有意指使蒋长忠去搅的局,直截了当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便,道:“忠儿被人挖坑给埋了,这回脸丢得够干净,还无法辩解,我看短时间内他是没脸出去见人了,就是他老子弟妹只怕也要被人笑话。”
杜夫人擦着眼泪道:“母亲,您要说儿媳有私心,那也是有的。儿媳本是想着,这孩子被管得有些发蔫,天真软善,不知好歹,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恰好听说有这么一场围猎,去的又是军中的家眷们,本性纯良忠义,才会让忠儿去走走,多认识几个,学学做人处事,对他将来也有好处。怎会想到萧雪溪那样的人也会去,宗室子弟也掺杂了进去?
不然儿媳怎么也不会让他跟这些人混到一处,惹出这样的祸事。至于老大,儿媳心中对他只有愧疚,恨不得想个什么法子好生补偿一下他,但愿他不要怨恨我们,将来也能到您和国公爷面前尽尽孝,疼爱他的手足兄弟,哪里又会特意去坏他的事?您也知道,国公爷多年以来心中那点念想,我怎敢去惹得他不高兴?我这些年与那边的亲戚几乎断了来往,为了就是让他高兴些,怎敢做这种糊涂事?”说完泪如泉涌,伤心不已。
老夫人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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