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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自然,杨再兴不止晓得蒙古诸部必要大举与金人为难,更晓得数十年之后,蒙人与宋人将联手灭掉金国,只是蒙古人不肯止步河北,忽必烈更要提大军南下,踏破大宋河山,实现完颜亮“提兵十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梦想。但历史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一个小小的改变都有可能演化成可怕的结果,一只蝴蝶在泽州府扇动了翅膀,能够在草原上掀起多大的风暴呢?兀术所料本不差,数十年内,确实是因塔塔尔人与蒙古人的冲突,让金国置身事外,打了一场漂亮的“代理人战争”,只是提供钱粮铁器给塔塔尔人,便买得了上京的平安。但这是在没有杨再兴出现的情况下,在蒙古人苦无铁器的情况下才能够发生的事,眼下已经武装起来的克烈部,早已经远远超越了其在史上所拥有的实力,蒙古与塔塔尔人之战还会持续那么久吗?
兀术虽然欣喜于蒙古与塔塔尔人仇恨的加剧,但此刻在上京城中却仍是突然觉得心悸气紧
惶惧不安,不晓得什么事情让自己隐隐觉得不妥,像心腹之患,那是不会或忘的,但还有什么人可能对大金形成威胁?左思右想之下,喝道:“来人哪,去狱中将那宇文虚中斩了!”
杨再兴在泽州,却不晓得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哪里晓得已经闯下祸来:江南州县,以至临安城内外,大内深宫至西湖边上的茶楼酒肆间,处处可闻阵阵哄笑,说得都是泽州府所试“工科”一事!眼下西湖边上,清波门外的三元楼上,便有一群朝中郎官在高声嘻笑。
户部官员某甲尖声道:“列位,闻说那泽州府试‘织造’一科的,少妇老妪皆可入,‘土木’一科,尽是贩夫走卒应试,这都不足为奇,却有一妇人因哺乳小儿要紧,竟问考官是否可以带小儿入内的,那考官不晓得如何措置,下官苦思之,大约圣上要在临安开此恩科,只怕日后诸位主试时,都须带奶妈子随行了,哈哈哈哈!”
礼部官员某乙则愤愤然:“这杨铁枪一介武夫,哪里晓得斯文?我朝令其主泽州、潞州事,已经是格外恩典,岂料会做出这等荒唐事体来!眼下还不过开‘土木’、‘金铁’、‘织造’、圣上与朝中臣宰不加教诲,只怕日后还须开‘医卜’、‘商贾’之学,圣人之教,如何斯文尽丧如此!某虽不才,誓死不与此等‘贤才’同列,更不晓得那泽州主试官员,还记得圣贤之学否,竟然任那杨铁枪胡闹,也不肯死谏!”
吏部官员某丙却捋须沉吟,徐徐道:“我朝制度,原不禁州牧自择府吏,不须出于乡、省二榜,只是不入品流,不受稽考罢了,观乎杨神枪之举,倒也不曾逾矩,文武二科乡试中式者,卷子亦封至京中审阅,与那‘工科’未曾混为一谈,也不算违了制度,只是此风不可长,若是江南尽晓得此中便宜,只怕田间农夫,江上舟子,都有登第之心,哪里还有圣贤之徒立足之地?”
工部官员某丁却大笑:“别家不消说得,日后工部官职,尽须从‘工科’中来了,某家倒要先行治学,其他不论,这‘酿酒’一科是必考的,若非如此,诸位杯中这‘晋城老窖’从何而来?杨铁枪在泽州颇多举动,惟有此‘酒科’最为深得吾心!他日若是做官不成,修习这‘酒科’也是好的,未必杨铁枪竟然不收酒学徒?哈哈哈!”
皇城大内中,赵构初闻杨再兴私开“工科”之事,也是喜怒兼有之,这科举一事关系国家兴亡,不是可以随便耍笑的,但闻主试官员奏报,说那泽州府所封送临安的卷子,其中只得文武两科,并无“工科”在内,才大笑而罢。闲时入后宫刘贵妃处,见刘贵妃正教授宫人习女红,笑道:“朕富有天下,岂缺宫中一缎坊,令贤妃劳苦若此?”刘贵妃见过礼之后,却板着脸训诫宫人们:“汝辈须努力,若习练有成时,也可送到泽州府应试‘刺绣’科,或者中式,当个女举人也无不可。”赵构闻言大笑,宫中一时传遍。
十一月,临安城中还有些秋意,却无十分冬寒,西湖上还有游人往来,但塞外漠北,却早已经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出气成冰,枯草如铁,上京城中,人马皆不多闻,北人如冬藏一般,各自隐在深屋,不肯出门,若是遇到风雪时,便城中也要失踪些人马,野外更不是玩的。但丞相府内,却热火朝天,人喊马嘶,兀术久不出门治事,家中便是衙门,眼下连北方冒雪而来的塔塔尔人使者都直引到府中来了。
“梁王昔日曾有言,若擒了俺巴孩汗至上京,日后蒙古诸部来侵,一应兵马钱粮,皆有大金国着落,眼下忽图刺率大军来攻,塔塔尔人不能抵御,梁王所言兵马钱粮何在?”来使满面惊惶,只差便要哭了出来,兀术大为失措:“如此隆冬,冻也冻杀兵马,大金当此时尚不敢用兵,蒙古兵马何由来攻?”
那来使道:“是便如此,那蒙古诸部大举来袭,遇雪大时便已返回去,只是塔塔尔诸部不曾准备得及,一时间被破了三部,折损人马千余,若非有此雪,蒙古人已经屠尽塔塔尔人,逼至上京矣!”百八十八章漠北起战火,临安添笑柄。破敌!
………【第一百八十九章 草原隐风雷,河北定战策。纠缠!】………
忽图刺大军已经返回蒙古草原,但开春草长之际,必攻,眼下塔塔尔人连战连败,恐怕不足以撑过明年春天,大金该出兵否,请陛下圣裁!”兀术强拖病体,入宫觐见皇统帝,完颜亶此际故态复萌,早醉得一塌糊涂,在内殿御榻上正搂着一名新妃不肯放手,闻说兀术求见时,连避也不避一下,直接就这么召见,连大兴国都替兀术有些担心:老梁王身体大不如前了,若是气上一口痰来,只怕熬不到明年春天吧?
哪晓得兀术这一年来早已经练得心平气和,早两年的咄咄逼人已经被病体拖得不再发作,见完颜亶对自己大为不逊,也不以为忤,只是压下心头火气,与完颜亶和缓相商。完颜亶见兀术恭敬,心下稍安,却将怀中妃子一把推开,引斛再尽一口老窖,啧啧连声道:“酒中有仙乡,丞相为国事劳苦,身子不似往年强健了,快些入座,闲时不妨来宫中多尝尝泽州美酒,或者可以宽怀些,何必自苦如此?塔塔尔人本是大金心腹之患,去之何妨?难道还怕那些蒙古蛮夷敢来搅扰大金国不成?”
兀术立在那里,作声不得,若说这完颜亶已经被酒精泡得失去了判断力,听这话却又不像,但要说这就是正式的旨意,却哪里说得过去。当下只得强撑精神,拱手肃立道:“陛下,老臣风中残烛,不足以孚陛下重望,国事自须由陛下而决。眼下是大金生死关头,老臣生死岂足道哉?塔塔尔人与克烈部皆非易与之辈,往年间塔塔尔人左右不过万骑,蒙古诸部连七千骑也凑不出来,却屡让大金主力大败亏输,损兵折将而返,二者相争,大金尚可偏安。若是**大。则大金危矣!隆冬之际。不利用兵,虽以蒙古之勇,亦不得不退返草原,但春草生发之时,蒙古必大举来犯,却非塔塔尔人可敌,唇亡则齿寒。臣恐上京惊动,大金不安,实非徒自生事矣。陛下虽以大金生息为念,却不可不审之!”
完颜亶只不过强撑着一点面子,听兀术诉说情形,却并非已经自醉乡中返回来,再听兀术多说几句,早已经昏昏欲睡。右手支颐。左手不耐烦地挥动:“自来军事皆由丞相作主,朕复何言?丞相自去措置,不须事事报与朕了。难不成朕还信不过大金都元帅么?去吧!须用御押时,不妨便着迭送至大内即可。”言罢不理兀术,竟然倒往榻上便睡,只是饱醉之时,腹中翻滚不息,胸塞气紧,双眼微睁,哪里有半分睡意?只是不想听兀术絮絮叨叨罢了。
兀术见完颜亶无赖像,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双手气得发抖,待要转身出门,却咬咬牙,突然跪了下去:“陛下,江南宋国不肯诚服于大金,连年砺兵买马,未可轻图;杨再兴盘据泽、潞二州,假意领大金州事,却通商南北,广获其利,积储粮草,包藏祸心,久后必为乱;大夏国中臣强主弱,只怕也非久安之邦;蒙古与塔塔尔人又自北而乱,大金国多事之秋,陛下不可自伤龙体,还请以国事为重!”
说罢抬头看时,完颜亶已经闭目侧过身去,不由得心中气苦,晓得过去这几年自己独掌重兵,在朝中威权颇重,早已经深深得罪了这位年青天子,再多说也无益,只得自去应付困局。出门时微一踉跄,大兴国忙伸手一扶,兀术一缩手避过,深深瞪了大兴国一眼,大兴国骇然退后:大兴都元帅虽是病虎,却仍有其余威,不是轻易可以欺侮得了的。
草原上雪压千里枯草,羊群在雪地中拱开厚厚地积雪,艰难地寻觅深藏在雪下的枯草,克烈部大军勉强做到了“凯旋而归”,却仍因为用兵太晚,返程中遭遇暴风雪而损失了百余兵马,但比较起对塔塔尔人的战果来,这样的损失仍不足以让不亦鲁黑汗沮丧。
“贺兰可汗!克烈部永远的安答!汪古部那班老贼肯依附金狗,早不是我蒙古的族人,日后汪古部必是贺兰可汗帐下的部族,这番大捷,若没有贺兰可汗卖给的铁器,打造得好兵甲,此番哪里得有连战大捷?!连这贺捷地美酒,不也是贺兰可汗送来?草原上马壮羊肥,只是却没有这等好酒,贺兰可汗满饮了此杯,日后不妨自汉人那里多换些酒来,克烈部地好马多地是,任由贺兰可汗换多少去!”不亦鲁黑汗已经喝得舌头大了一号,却是掩不住大捷之的骄纵,离开了忽图刺的金帐,回到克烈部草原,再也不需要掩饰与压抑,自可放怀作乐!
罗彦随大军远征而回,固然有贺兰可汗的身份所限,须服从忽图刺征召,但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忽图刺正式承认了罗彦对汪古部的统治者身份,连草原上的诸部可汗也不得不认可:贺兰可汗所率地汪古部骑军有超群的战斗力!蒙古草原上以勇者为尊,略得杨家枪法形骸的罗彦,在对塔塔尔人一战中,连诛百夫长以上敌酋七名,所向无敌。101^du。NeT当然了,这是在不亦鲁黑汗为首的克烈部主力协作下完成的战果,克烈部战果昭著,忽图刺虽如天神般勇猛,仍不能掩盖克烈部杀敌最多的事实,但杀敌杀得痛快之际,哪里有人会去计较背后的得失?忽图刺返回草原,将蒙古突兀尔的名号授与了也速该、不亦鲁黑与贺兰可汗三人,诸部皆慑服,无人敢有异议。
“大汗众望所归,克烈部是草原上第一大族,再无人可比!某家不过得附大汗骥尾,狼群经过地地方,鹰鹫才有食物,哪里比得过大汗地功绩!且容某再敬大汗一杯——草原上最强大的可汗,这酒只有上京城中的皇统帝才喝得尽兴,此外贵不可言。若大汗需要时,某家自可向泽州杨大哥那里多买一些。”罗彦在大宋有年,对官场上这套溜须拍马地小伎俩还是略略懂一些的,稍稍应用,便换得不亦鲁黑汗满面堆欢。但好话是不花钱的,脸皮厚些便
却是要花大价钱的,这个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得半生不熟。也足以对付这种交流了。
古儿汗见不亦鲁黑汗心情大好。红着一张瘦脸。靠上前来凑趣道:“久闻贺兰可汗言及泽州那位安答,勇猛无敌,金人畏之如虎,不料还酿得如此好酒,实是难得,何不率部杀到到草原上来,与我克烈部合兵一处。塔塔尔人何足道哉?”
罗彦暴汗,这古儿汗还真不是一般的会出主意,若是杨再兴杀到这草原上来时,早已经扫荡燕云,直捣黄龙了,哪里还有什么金国存在?只怕塔塔尔人也早化为枯骨!只是近两年未曾返回晋城,也不晓得杨再兴积储粮草兵甲,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是否足以对金人一战?但按眼下形势。若是晋城军不动时,只怕蒙古大部先就会与金人交兵了,杨大哥会在泽州坐观此良机失去么?
此刻。罗彦固然在猜测,泽州府中却是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杨再兴耳畔只吵得哄鸣不休。
“杨叔叔,金人近月来尽起江淮间大军,集于开封,其数不下五万,以至邓、唐、蔡诸州空旷,若非对我泽州而来,哪里会有敌手?莫不是高叔叔前番大杀撒离喝所部,令那兀术有所察觉,才有此举动?”岳雷稍稍探得消息,自潞州如风似火般赶来,坐未安席,便匆匆问道。
杨再兴与洪皓、高林正连日相商,看如何应对,听得岳雷这话,都不觉苦笑。杨再兴递过一封上京来函,却是兀术帐下汉吏所书,上言:“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养军千日,必有用兵之时,闻泽州府颇备粮草兵马,今国家有事,岂可置之闲地?其令泽州军出大同府,伏龙虎上将军辖下,以候王命。”
岳雷大骇异,叫道:“此是兀术本意耶?侄儿以为兀术老贼虽昏瞆,尚不至错乱至此!杨叔叔不可中计!”
高林与杨再兴哈哈大笑,高林道:“兀术虽不曾指望泽州出军,只不过观我等动静而已,你杨叔叔早料定了,只是这番该不该出军,却在两可间,是以不能卒然定夺罢了。”
洪皓捋须苦吟,徐徐道:“泽、潞二州,眼下府库中银钱倒也有四千余万,若与大宋相较,只怕临安左藏中经年也未必有此数,按此说来,这仗也打得。只是泽州银钱本非二州所得,广系于南北诸州县,受制于金国者正多,若是开战起来,只怕是银钱再多也无用,那时钱不如粮,这项却少了些,眼下粮草,只够得大军一年之用,这还是六万余兵马所需,按杨大人之意,泽州军终须扩至十万上下,只怕这粮草还不足七个月便消耗尽,若那时尚未平定河北,则大人多年心血,便付之东流了!”
岳雷这才听出点味道来:“难不成杨叔叔打算就此对金贼用兵?侄儿还以为开封贼军大集,必是对泽州而来,只怕叔叔疏于防范,岂料杨叔叔早有定计!不过据洪先生所言,却未算尽——江南数十万大军,难道便不想收复河北?只须我泽州大军举动,金贼必大乱,何来兵马据守江河?那时只须一旅王师渡江北上,必势如破竹,当可直捣黄龙!又岂是我等孤军作战之局?若据侄儿所料,不须七个月,早已经平定河北了,那时节据燕云而拒胡马,还有何人可以正眼觑河北一寸土地?”
高林大是讶异,赞道:“岳二爷今日不同往昔了!晓得筹谋大局。只是杨大哥早已经计算过此节,只怕未必如岳二爷所料,江南朝廷中,倒是打的偏安主意多些,只怕便是江淮间诸城池空无一人,只须兀术一纸薄笺至临安,满朝文武无人敢妄发一兵一卒!”
杨再兴放下案上地图,在堂上来回踱步,停下来时,面对远处薄雪遮蔽地太行峰峦,大是不甘:“金人北上,河北空虚,本是用兵时节,只是罗彦处来书所言,蒙古诸部,总共也足一万骑兵马,平了塔塔尔人之后,哪里还有许多力气与金人较量?再过二十年,或者草原上将有王者兴,眼下却是给金人、塔塔尔屡次清剿,部族零落,还不成气候,虽有克烈部崛起,还不足与抗金军全力扑杀。若是我泽州大军举动时,兀术哪里还敢久滞于漠北?必要亲率大军南下,与我决战于中原,那时我军进退失据,南下为朝廷主和之辈所不容,说不定便函某家首级至上京请罪,北上则四面是敌,转战城池稍多些,连可分而据守地兵力也无,如何是长久之计?大好机会,白白错过,如何甘心!”
岳雷见杨再兴扼腕叹息,慨然道:“练兵千日,终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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