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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报信的人灰头灰脸地在前面走,地方跟在后面。来到出事的那儿,地方分开众人,走进去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会儿,说:“这是用绳子勒死的,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大家帮着照看着点千万别叫野狗给叨走了。我去找我们的伙计去,叫他看着,我去县里报案。”地方嘱咐好了众人,便向西去了。
刚走出几步远,就听有人喊:“地方,地方,回来,回来。活啦!活啦!”地方回过头来,说道:“别开玩笑了。碰上这种烧心的事儿,你们闹个什么劲儿啊?!”又有人说:“真的活啦!谁和你开玩笑啊!”地方听众人这么说,只好回来,走近一看,那尸体果然动弹开了,又伸胳膊又蹬腿的,真像是醒了。地方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盘上两个腿,又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哎哟”一声,鼻孔皇喘起了气。地方蹲在那人的对面,问道:“老弟,你醒醒,有什么冤屈,尽管给我说,我为你作主。”
只见屈申微微睁了两只眼,看了一眼地方,又瞧了瞧旁边围着的人,说道:“呀!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与小妇人对面说话?这是什么道理?还不给我退到后面去。”说完,便用袖子把脸挡住了,那声音非常娇嫩。大伙儿看这么一个粗壮男人却用女人的口气说话,不禁大笑起来:“好一个小妇人呀!好一个小妇人呀!”地方也想笑,但他感到奇怪,以为不可能像众人理解的那样简单,便连忙拦住众人:“各位乡亲不要笑,这可能是因为他刚刚醒来,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缘故吧。大家安静些,让我仔细问问他就知道了。”
地方好不容易压住了大家的笑声,他问那个人:“朋友,你这是被什么人谋害?是谁把你勒死的?只管对我说,千万别怕。”屈申羞答答地回答道:“小妇人是自己上吊自杀的,不是被人勒死的。”大家一听他这么说,又乱了,纷纷说道:“这明明是被人勒死的,怎么说是自己上吊呢?既然是上吊死的,怎么脖子上还带着绳子,躺到这儿呢?”地方也感到奇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也处理过不少的案子,按他的经验,自己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呀?可这人怎么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上吊死的呢?怪事儿,真是怪事儿!地方自己想了一下,又问那人:“朋友,那你为了什么事上吊自杀呢?”屈申答道:“奴家与丈夫儿子去看望老母亲,不料想遇见了什么威烈侯,就被他抢回了家去。把我关在后楼上,想,想要强迫我……”屈申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
大家听到这儿,不禁又想笑:“天底下哪有男子强奸男子的!”但见那人说的很悲伤,也不敢乐。地方沉着脸:“那后来呢?”“后来我假意答应了他,他走后我又支走了丫环,自己就上吊死了。”地方听完,站起身来对大伙儿说:“各位都听了见没有?现在竟然出了这样的怪事!看他的外表,与他说的话,根本就对不上。大家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地方正在说话,就听到背后有人说挨了打。他转回头,见有一个疯子,正拿着一只鞋在那儿追着打大伙儿。地方不满地说:“大清早起来,一个人躺在这儿男人说女人话,现在又来一个疯子,真是倒霉透了!”正说着,不想屈申接上了茬:“那个拿鞋的疯子就是我的丈夫。求各位把他拢住。”众人没去拢那疯子,却说:“嘿,你这个脑袋样子,还有丈夫呢?”正在说笑,忽然看到有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一起拉着头花驴,高声乱喊:“地方!地方!我们要打官司。”地方一听,生气极了:“真他妈的!我这是中了什么邪气,一事儿没完又来一事儿。”但他不能走,只好走上前:“二位松手,有话好好说。”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屈良和白雄。原来,今天早晨白雄来万金山寻找仲禹,但无论他走多少路,也无论他喊破了嗓子,就是找不到范仲禹。可是,在找人的路上,他却发现了一头拴在小榆树上的花驴,白雄以为是他姐夫的驴子,便牵上驴子继续找仲禹。这其实也不能怪白雄认错了驴子,只因为金哥没有说明白他家的驴是黑驴,这会儿白雄见了一头驴,又没有主儿,于是他就认为是他姐夫的了。白雄走着走着,恰好遇见了屈良。
屈申出门一天也没有回来,身上又带着四百两银子,屈良不放心,所以今天一开城门他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到这个地方时,正好看到白雄拉着他们家的花驴,他上前一把就抓住了白雄的衣领子:“你要把我们的驴拉到哪儿去?我哥哥呢?我们的银子呢?你是不是害了我哥哥,夺了我们的银子?说,快说!”白雄正在生闷气,忽然见到这么一个人平白无故地就说他害了人,火就不打一处来,把眼一瞪:“这是我亲戚的驴子。我还问你要我的姐夫姐姐呢!你是不是也害了他们?”他们俩把话说岔了,就扭打在一起,现在又要找地方打官司。
见到地方,他俩刚一松手,屈良一眼就瞧见他哥哥坐在地上,连忙上前:“好了,好了!这不是我哥哥吗?”说着就要上前扶。他一伸手,屈申就翻了脸:“去!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这么无礼。男女受授不亲。你还不给我退后。”屈良一听也纳闷儿了。他哥怎么是一口女人声呢。“你这是怎么啦?咱们山西人可都是好男人呢!你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见人啊?”正在屈良不知该怎么办时,那人却向白雄说:“你不是我兄弟白雄吗?哎哟!兄弟呀!你看姐姐好苦啊!”一句话也把白雄说怔了,大白天的,怎么一个男人自称是自己的姐姐呢?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喊:“闪开,快闪开,那疯子又回来了。”白雄扭头一看,正是那天在山中遇到的那个人。正在白雄犹豫的时候,屈申却在那儿说道:“兄弟,那个人就是你姐夫范仲禹,你快过去把他拢住,不要再叫他跑了。”白雄到了这个时候,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花驴的缰绳递给地方,上前就把那个疯子揪了个结实,大伙儿在一旁帮着,这才把疯子拢住。地方见事越来越复杂,自己是断不清了,就说:“这个事情我办不了。你们二位也别争了,我送你们去县里,你们去那儿解决吧!”
刚说到这儿就看见从那边来了一个人,地方赶忙迎过去:“快来吧!我的大爷,你还慢慢的路呢!”那人听了,不慌不忙地说:“我才听说,这不就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地方忙说:“牌头,你赶忙找两辆车子来。那个是被人杀害的不能走,这个是疯子,还有他们两个都是事中人。快快去吧!”老牌头听了,连忙回去。时间不大,便找来了两辆车。让屈申上车,屈申偏要叫白雄搀着,白雄却不肯。还是大家劝着,白雄没办法,只好将屈申搀扶起来。看到他那两只大脚板儿,就像三寸金莲似的,走起路来还扭扭捏捏的,一步也挪不了四寸,招惹得大家纷纷大笑。屈良在旁边看着,实在是脸上磨不开,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儿。屈申上了车,屈良要与哥哥同车,结果被屈申骂了下来,却叫白雄坐上。屈良只好与疯子同车,又被疯子在脑袋后面打了一鞋底子,掉下车来,他要骑花驴,地方却不让,说:“这头驴不一定是不是你的,还是让我来骑吧。”屈良没有办法,只得跟着车在地上跑,一直向祥符县而去。
走到中途,忽然范仲禹跳下车来,他挥舞着鞋子向来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叫:“好狗头呀!你打得老爷好苦!你打得老爷好苦呀!”众人一见,连忙下车的下车,下驴的下驴,白雄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喊,地方也跟着追。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仲禹拉回到车上。为了防止他再跑,白雄只好与他同车,一边还得提防他拿鞋子打人。屈申是在地上走,地方骑驴,又继续向祥符县方向走去。
这一群人又往前走了好远,忽然来了一头黑驴,花驴一见,扭头就追。地方在驴子背上紧勒缰绳,却怎么也勒不住。幸亏屈良在旁边,帮着抓紧嚼子,说:“你不知道这个驴子的毛病,它见驴就追。”正说着话,只见后面有一个又黑又矮的人,敞着上衣,后面还跟一个伙计,紧跟着那驴就往前去了。
这个人正是赵虎,包公因为新科状元丢了,只好进朝禀告皇上,皇上命令开封府立刻查找。刚刚下朝,就听前面有人大声叫喊,包公用脚跺了跺轿板,轿立刻就停了下来。包公问:“前面有什么事啦?为什么这么热闹?”包兴等人赶忙下马去前面查问。原来有一个黑驴,虽然没有人赶,却直奔大轿而来,棍棒也打不开。包公听后,暗暗想道:“既然是这样,其中一定有原因。难道是这个驴有什么冤屈?我倒要见识见识。”于是,包公吩咐左右差人:“不要拦阻,看它要做什么。”
两旁的差人左右一分,让出一条道来,那黑驴便一直走到轿前,它把两只前蹄一屈,对着轿就把头点了三下。大家一见,都很纳闷:“这驴怎么懂得这种礼节?真是怪事儿。”包公看明白了,便问道:“那个黑驴,你如果有冤枉,你可以头朝南尾朝北,我就派人跟你去。”包公刚说完,就见那驴转过身来,果然是头朝南尾朝北。这下包公全明白了。便把赵虎叫到跟前,吩咐他说:“你随着这头驴去,查看一下有什么情况,回来禀告我。”那驴在前面引路,赵虎奉命紧紧地跟在后面。
刚出了汴京城,赵虎就跑的吁吁直喘粗气了,只好找块石头坐在上面歇歇脚儿。这会儿,伙计从后面追上来,也是满头大汗,喘着气说道:“四爷要巴结差使,可也得打算打算啊!咱们这两条腿跟着它四条腿跑,怎么赶得上呢?”顿了顿,四下里瞅瞅,问赵虎:“黑驴呢?”赵虎也不见了黑驴:“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不知道它跑到哪儿去了?”伙计也坐到了石头上,一边插着腿一边说:“这是什么差使呢?没有了驴子,咱们怎么去交差?”
两个人正说着,不想驴子又跑了回来。赵虎指着那驴子说:“既然你会给包大人行礼,为什么不体量体量我们?你跑的倒是很快,可我们谁赶得上啊!你如果真有冤枉,你必须慢着点走,我们也能赶得上。不然,我骑上你,你驮着我走。”赵虎本来是说说而矣的,不成想那驴子果然抿着耳朵不动了。赵虎一见,很欢喜,翻身就骑到了驴背上,走了几里,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万金山的褡裢坡。黑驴一直奔了北上坡去了。赵虎走热了,敞开上衣,跟着黑驴,也到了万金山,见到庙的后墙,黑驴站着不动了。
这时,赵虎的伙计也到了。他们俩四处里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赵虎便问黑驴:“你是把我们带到这儿的吗?”黑驴点了点头。“把我们带到这儿有什么用哪?”赵虎又问,黑驴却没有回答。赵虎找得实在不耐烦了,拉着黑驴就想走,可那黑驴也不动。急的赵虎没办法,只好坐在地上,一边歇脚儿,一边往四下里张望,他的伙计也帮着四处寻找,可哪儿有什么线索啊。
主仆二人正在失望的时候,就听到庙墙里有人喊:“救命。”赵虎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拉上伙计,来到庙墙边。赵虎估量了一下墙的高度,心里有了底,一个燕子拔葱就让到墙上,往里一看,只见有一口薄木棺材,棺材盖倒在一边,那边有一个美貌妇人正按着老道厮。四爷也不管高低,纵身就跳到了院子里,来到两个人面前,说道:“你们这一对男女,为什么混缠在一起厮打?还不给我住手,我是包大人的差官。快,给我住手。”
经赵虎这么一说,俩人也停了手,妇人站在一边气愤愤的样子,有些不服气,要不是赵虎在,她非要打死那老道不可。赵虎问那妇人:“你为什么打这老道?”妇人答道:“老子被人给谋害了,抢了我的四百两银子,不知怎的,老子就跑到这棺材里来了。谁知老道来打开棺材盖,不知道他安着什么心,我不打他怎的呢?”赵虎听那妇人说话,一副男人的大嗓门,而且总以“老子”自称。不觉挺纳闷的。看这人,奶子也不小,屁股也挺大,怎么会不是个女人哪?但赵虎又一想,今天已经遇上了不少怪事,也不必去管它,最后由包大人处理就是了。接着,他又问那道人:“你为什么打开棺材?”
道人看着赵虎,犹豫了一下,才说:“这座庙是威烈侯的家庙。昨天抬来了这口棺材,说是主管葛寿的老娘病死了,叫我立刻埋葬。可现在正是禁土的日子,所以只好暂时停放在后院。今天早晨起来后,我听到棺材里有响动,以为是葛寿的老娘又活过来了,我连忙把棺材撬开。谁知道这个妇人一出来,就把我打了一顿。哎哟哟,我的肋骨可能断了一根。”
赵虎看了看老道,又瞅了瞅妇人,实在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说:“俺老赵不管你们这些闲事。我是奉包大人的命令来的,你们跟我去开封府解决。”说完,把老道腰里的丝带解了下来,将老道拴上,拉着就走,叫妇人在后跟着。绕到庙的前门拔去插闩,开了山门。这时伙计也已经牵着驴到了,赵虎便命令回城。
刚出庙门不远,忽听那妇人说道:“那南上坡站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害我的那个人。”她急着走了几步,又接着说:“正是这个人!”一直跑到南上坡,在井边揪住那人,嚷道:“好你李保呀!你将老子勒死,说,把我的四百两银子藏到哪儿去了?你趁早还我完事儿,要不然,我这就上包大人那儿告你去。”李保见状,又吃惊又感到新奇:吃惊的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害人的事?新奇的是,这么一个美貌的妇人抓着自己,倒弄得他手心里痒痒的。要不是那儿人多,他非去拨弄拨弄那妇人的小脸蛋不可。李保也来不及多想,大声争辩道:“你这妇人真是没有道理!我与你又不认识,谁又拿你的银子?”妇人更是着急了:“你这三八日的!图财而杀了我,你还和老子闹这个腔儿?”说着,举拳便要打。
赵虎在后面听得很清楚,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把挂老道的丝带的另一头拴在了李保的双手上。李保还要争辩,赵虎上去就一巴掌:“你给老子放明白点!有话到包大人那儿说去!”李保一见,不敢再争了,只得自认倒霉,跟着这帮人直奔开封府而来。
而与此同时,祥符县也挨到了案子。但是,县官一看这里面有新科状元范仲禹,他不敢审问,亲自把所有有关的人和物都押到了开封府,并把大概案情报告了包公。
包大人立即升堂,先叫差役把范仲禹带上堂来。因为仲禹的卷子经过包公亲自审看,因而他对这个人有很深的印象。包公心想:“这个人的文笔很不错,十分有才华。人长得也一定错不了,我倒要看看他是个怎样的一表人才。”
范仲禹在差役的押解中,才来到公堂上。他也不下跪,只是嚷:“好狗头们呀!你们打得老爷好苦!你们打得老爷好苦!”说着拿着鞋子就去打人,幸亏差役眼疾手快,一把就把他的鞋子夺了下来。就这样,范仲禹还不老实,一个劲儿地胡言乱语。
包公看着范仲禹,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但他仔细一看,虽然范仲禹在外表上是个疯子样,但在眉毛、眼睛的深处,还是能看出他是个读书的。这时,公孙策先生走过来,他低声对包公说:“禀告大人,这人是被气疯的,他现在正被一口痰堵着,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好他这种病。”
包公听公孙策这样说,以为这样审问也问不出结果,反不如把他的病治好了再说。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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