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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铁和玉璧见他们已经表了态,就顺着说:“我们现在整军,不只是要联合起来,扩大力量,还要整顿组织纪律,首先是领导人自己要做好,再是要管好下面的弟兄们。要是真心来打恶霸打军阀求翻身,就要守法纪,听指挥,更不能骚扰老百姓。实在不听的就请他们出去,免得一颗螺蛳打坏一锅汤……”
会议开了一整天,最后作出了决定,宣布原华蓥山农民自卫军经过扩充整编,正式更名为华蓥农民自卫总队,以廖玉璧任大队长,刁仁义、罗平精、姚生荣、刘昆仑、蒋老六、陈伯斋、秦熬、吴绍先、谭之中等十个人分任支队长。刘铁任书记的事情没有公开,但是下去的各支部书记的工作范围是明确了的。吃晚饭的时候,刁仁义站起来,端了只大酒碗高声说:“诸位弟兄,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书,和在座的有几位老弟一样,也不在党。这些年来,我带领弟兄们,冒着十恶九险闯荡江湖,也打了些劣绅,打了些军阀,但终究没闯出个名堂来。现在承蒙共产党看得起我们这些绿林江湖中人,邀约我们一起来干,还望廖大哥、刘大哥和在座诸位多多赐教。我不懂共产党的规矩,只晓得这次大会很重要,我们是不是也要赌个咒发个誓,有个具结?”罗平精听了,大声说:“对对对,提公鸡来,我们要喝血酒!”正说着,夏林不晓得从哪里捉了只大红公鸡,一刀抹了,往每个酒碗里滴了鸡血。罗平精端起碗来,说:“我若是暴露了组织,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一口干了。刘昆仑也站起来,说:“我若是泄露了秘密,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说完也一口干了。刁仁义把酒碗捧在手上,说:“莫说那么多,谁暴露了打死谁!”说罢也一口干了。其他代表都站起来,重复刁仁义最后一句话,干了酒。
老袁、唐虚谷他们在一旁笑着只是摇头,玉璧说:“没办法,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就算旧罐子里装新酒吧。”说罢也举起酒碗大声说:“刁大哥的话说得对,凡叛逆者,不管在党不在党的,都要按纪律,严格处分!”说罢捧起酒碗,也一口干了。
这天晚上,酒席一直吃到深夜才散。
华蓥会议之后,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不出半个月,徐清浦就当上了岳池县的团练局长,屈元亮当了岳、武、广三县联防司令。各支队的负责人回去之后,都磨拳擦掌,遍地开花地打了起来。杨森恼火了,将他的部队分布到各县,形成一个大包围圈,企图切断我们各个支队的联系,然后分而治之,再集中“围剿”我们驻在华蓥山上的总部。我们研究了形势,决定选择桂花场为突破点,先打通到渠县和大竹后山的通道。
晚上,夏林把法慧叫到我们的房间里,玉璧对他说:“要给你派任务了,到桂花场去侦察一下,敢不敢?”法慧一下子站起来说:“大哥,入党宣誓那天我就说过的,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
玉璧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说:“不怕死当然好,可是还要有智有谋,圆满完成任务回来才是目的。这次所以要你去,是因为你具备这个条件。桂花场,是杨森第六混成旅罗润德的驻地,现在由一个叫林向侯的团长在那里驻守;他是梁山人,信佛。你先到你师父那里去,将梁山的双桂党的情况摸仔细打听好,然后就装成双桂堂的和尚,去桂花场化缘,把那里敌人的布防情况和地形摸清楚。记住,这是我们打破杨森包围的第一个缺口,又是你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千万大意不得。”
法慧脸上泛起红光,很兴奋地使劲点着头,拉着夏林去商量具体细节去了。我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孩子似的,心里总不大踏实。
玉璧说:“让他试一试吧,我们的人,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第二天清早,法慧身披袈裟,斜挂一个化缘用的劳什子口袋,手中敲着木鱼,念念有词地走到我跟前,很认真地说:“大姐,你看我像不像?”
我说:“像什么?”
他说:“和尚呀。”
我听了忍不住笑了:“本来就是个和尚嘛,咋不像?快去吧,快去快回,一路要小心。”我一边说,一边送他出了山门,直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密林中,我才回来三天过去了,法慧没有消息,我由担心变得有些焦躁,连夏林和玉璧都到山门外望了好几次。晚上。门外落着倾盆大雨,玉璧和夏林、陈仁勇他们伏在一张军用地图前,准备拟定攻打桂花场的第二套作战方案。都半夜了,我疲倦得很,站起来想去给他们弄点什么吃的,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喊了声:“报告。”接着就没有声音了。
我心里奇怪,以为是听恍惚了,过去试着把门打开,没想到猛地扑进一个身来。这人满脸是泥,浑身上下的泥水直往下淌,只有两只眼睛在转。他见我怔怔地盯着,忙用袖子揩了下脸,我一看,高兴地叫起来:“哎呀,是法慧呀!”玉璧和夏林他们都站了起来,七手八脚打热水拿衣服,忙了好一阵才把个清清秀秀的法慧打整出来。他穿了陈仁勇的干衣服,拿了两个苞谷馍,边吃边谈侦察的情况。法慧说:“那天我下了山才晓得,敌人在桂花场周围到处都设了卡子,费了许多口舌才到了桂花场。我敲着木鱼,从场头走到场尾,从正街走到偏巷,发现一个大院子门口,站满了卫兵,我就这么敲着木鱼念着经走过去。还没走拢,一个胡子拉碴的卫兵就喊我滚开。我不慌不忙地一躬身说:”阿弥陀佛,长官你们行个善,和尚向你化个缘。‘另一个愣眉估眼的把枪托子一拦,不耐烦地说:“啥子长官不长官的,哪个不晓得我们是丘八。你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团部重地!你和尚进来的么?’”我一听是团部重地,更不得走了,赖着他两个只是要化缘。那个胡子兵有些发毛,说老子都没得吃的,哪还有给你的?再在这里罗嗦我就要……他边说边举起枪托,要打我的样子。正在这时,有人喊团长来了团长来了;我一看,那团长已走到我面前。他头戴顶博士帽,身上穿了件银灰色长衫,戴了副金丝眼镜,右手还拿了串佛珠。他后面跟了个女人,三十来岁,浓妆艳抹,穿红戴绿,金耳环金戒指闪闪发光,胸前却不伦不类地也挂了串佛珠。这一男一女走过来,两边的卫兵全都昂起下巴站得端端正正的。林向侯环视了一眼说:“刚才是谁闹啊?‘那个胡子兵连忙立正说:”报告团长,这个和尚不知趣,跑到这里来化缘。’林向侯偏眼瞪了我一阵,从鼻子里哼了两声,说:“吊起来!‘”
我们大家听到这里,心中一惊,想来法慧必定是吃苦了。却见他一伸脖子,咽下最后一口苞谷馍馍,绘声绘色继续往下说:“那几个卫兵一听,拥上来就要捆我。我急了,大声说:”长官!行不行善由你,我和尚生在三界之外,不问红尘中事,又没为非作歹,为啥要捆我打我?‘“林向侯冷笑两声,说:”你分明是华蓥山的和尚,难道还瞒得过我不成?’我不慌不忙笑笑,说:“长官,我看你面红体胖,定是官门中大人物;你又手拿佛珠,信仰佛法,难道不晓得诬赖好人是一大罪么?‘”林向侯大吼一声说:“那么我问你,你到底是哪里的和尚?’”我说:“长官,不瞒你说,我是梁山双桂堂出家的,不信你看我口袋里的化缘簿。‘一个卫兵忙从我口袋里摸出化缘簿,那女人接过来翻翻,对林向侯说:”团长,真的是双桂堂的,还是家乡人呢。’“林向侯瞅了我两眼,又说:”我问你,你是双桂堂的,你可知道双桂堂坐落何处,离梁山多远?‘“我不慌不忙地答道:”双桂堂在梁山西面三十多里的人和场境内,庙宇占地七十多亩,四周竹林茂盛,古树参天,香客终年不断。’“‘双桂堂方丈是谁?庙产多少?和尚多少?’”‘双桂堂方丈是慧宗长老,庙产有八百多亩,和尚有七百多人。’“林向侯见没有什么破绽,又说:”和尚,我再问你,双桂堂特产是什么?哪一个菩萨最灵?‘我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女人在旁边脸色飞红,心中就有了数,说双桂堂特产是油炸锅巴,送子娘娘最灵,三州五府四邻八县的香客,要来朝贺求签,都是有求必应,添子添孙!
“那女人一听,喜上眉头,就在林向侯的耳边说了几句。林向侯点点头,独自朝外走了,女人叫卫兵把我的手解开,嬉皮笑脸地说:”和尚,团长军务在身,不得不问你。走,快进去,我有事要求你。‘“我说出家之人,是不问红尘的,太太有事就在这里吩咐,营盘之内,哪能乱去?那女人马上赔着笑脸说:”哪里的话,有我担保,不打紧的。’说着就领我穿过营盘,进了她的房间,请坐倒茶,又端出一盘糖果;说她和团长都晓得双桂堂的菩萨最灵验,几次都想去求签,只因路上不清静,团长不同意。这回请我帮她许个愿,保佑团长高升,保佑她人财两旺……她停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求送子娘娘保佑我今年添个喜,我一定亲自去替她穿金挂袍唱大戏。‘”我忙说:“阿弥陀佛,人在宫门正好修,太太只要肯做好事,功德积在儿女身上,包你多福多寿,多子多孙。’我讲经说法,大摆了一气。眼看天都擦黑了,那女人心头高兴,说和尚你用了斋再走,说完就到厨房里吩咐去了。”我这才敢放开眼睛,看她的房间:墙上挂着如来佛的像,还有些字画,看样子都是有些根底的人物写的。我再转过身来,却眼睛一亮,你们猜看见了什么?是华蓥山的地图!那上面用红笔蓝笔画了些箭头,都直指我们猫儿寺、宝顶寺,这不正是他们的进攻路线吗?我狠狠地盯了那张地图一阵,把那些线路记牢了。见那女人还没进来,就装着要小便,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院子后面的左右两角都有碉楼,楼上架有机枪;右边厢房是弹药仓库,左边厢房是营房……“法慧说到这里,歪着头对夏林说:”嘿嘿,夏队长,莫看你平时光取笑我,这回去打桂花场啊,没得我这个小电棒就不得行咯!“
法慧的任务完成得好,不仅是敌人的团部,连周围团转的设卡布防情况都说得十分详尽,当时就一一标上了地图。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一向口紧的玉璧还嘉奖了他几句。夏林摸着他的光脑壳,直是说我们的小电棒,还真的有出息。情况侦察清楚了,可是什么时候行动还没定。这些天,同志们都忙着擦枪,加紧操练,法慧把庙上的和尚组织起来,一天到晚炒豌豆、胡豆、苞谷。我和夏林与另外几个同志又赶到重庆去,提前两天运回七千多发子弹,还买了两挺机枪,只等上面发布命令就行动。
这一天下午,我们正在地里淋菜,远远看见刘铁和王道纯边说边笑走进了山门。我心里一高兴,手里动得飞快。夏林说:“大姐,看你咋一瓢一窝地泼,硬要把这些豇豆、茄子都胀死么?”我说:“夏林,搞快点,没看见刘铁刘大哥跟王道纯一起回来了吗?说不定要打桂花场了。”夏林伸长脖子一看,也来了劲,说:“大姐,我来挑你来淋,我们今天早点收工。”
我们急急忙忙淋完了那块菜地,挑起粪桶往回走,刚走到唐俊清住的屋子旁边,就听见他在屋里大吵大闹的。唐俊清这次和我们去重庆运枪,在路上闪了腰,又淋了雨,回来就发高烧,由医生彭老幺守着,莫不是病又重了?我和夏林忙放下粪桶进屋去,见他还在喊:“我能够上,我要去——”夏林摸摸他的额头,说:“老哥子,你今天松点了么?不好生听话吃药,像细娃样在闹啥子?”
唐俊清不理他,拉着我的袖子说:“大姐,我跟了你和大哥几年,哪次脓包过,这回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就瞒我一个人?”
我摸摸他的额头还滚烫,担心他在说胡话,就问:“我哪有什么事情瞒过你?”
他一拍床沿说:“你当我真的不晓?你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打桂花场了,这回是打大仗,陈仁勇都准备去了。”夏林一听这话高兴得跳起来,说:“老兄,你安心养病吧,病好了少不得你打的!”话还没落地,人就没影子了。我也连忙说:“俊清,我和夏林才从菜地回来,真的不晓得这件事情。你这样子哪能出去打仗!现在形势这么好,等你病养好了,还怕没有仗打么?”我边说边扶他躺下,给他盖好了被子,也急急出来了。
这回打桂花场,的确是一场大仗。我们集中了二百多人的兵力,其中先头部队八十人,分成四个小队,我就带领第一小队,跟在玉璧后面。我们穿着从敌人那里缴来的军服,带着干粮和火把,擦黑时分从山上出发,在山路上高一脚低一脚地急行军。半夜时分,天空亮开了,满天的星星清朗朗的,前面传来的口令,说已到了敌人的警戒线。我们熄掉火把,踮起脚尖,飞快地朝前走着,想到这是一场大仗,对方可是正正规规的一个团,心里都有些紧张。
可是玉璧和夏林一路上倒是不慌不忙的,轻而易举地端掉了敌人的两个卡子,鸡叫头遍时,我们到了桂花场。玉璧迅速分派了人马。我们第一小队和第四小队一起,由法慧带着,直奔敌人的团部。我们冲进那个大院时,敌人还睡得直打鼾。陈亮佐、谭之中他们直扑两边厢房,只听见几排枪声,刹时间桂花场内外我们的枪声爆豆样响了起来。法慧带着我们,来到林向侯的房间,几个同志立即散开,将房间包围起来。夏林飞起一脚,将房门踢开,冲了进去,只听得里屋一声女人的尖叫。
我一步跨进去,用火把一照,见一个人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缩成一团。我走上前去,掀开被子,一把将那女人提起来,问:“林向侯哪里去了?”
她披头散发只是干嚎。法慧急了,一步上前去,大声说:“问你那个团长哪里去了?”
那女人一见法慧,猛地不哭了,眼睛死鱼样一翻,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玉璧冲了进来,一见我们几个呆呆的就急了,指着大敞开的窗子说:“人都跑了,还不快追!”
我一看那窗子,才恍然大悟,连忙翻身跳出窗外,和夏林、法慧一起追了出去。我们追了好远,都不见人影,大家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法慧说林向侯短脚短手一身肥肉,怕跑不了这么快,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了,我们赶快往回走。这时我们的大队人马都赶到了,桂花场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亮杆火把,枪声密集,杀声震天,满街都是急急奔跑的人影。我们回到院子里,金积成、谭之中、陈仁勇他们正把俘虏一串一串地押在院子里集中,其中好多浑身上下光溜溜的,站在那里浑身哆嗦。原来只是听说杨森的兵晚上不准穿裤子睡觉,说是怕他们逃跑,我还不相信,现在才晓得是真的。
法慧在俘虏中走了一圈,没有找到林向侯,大家都有些着急。玉璧说一定藏在院子里,快搜。我们围着院子走了一转,走到左厢房侧边,忽然听到后面有鸡群在咯咯乱叫。玉璧一挥手,和夏林各走一头,两面包抄穿过厢房,直向后院奔去。我跟在玉璧后面,高举着火把照路。后院屋檐下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大鸡笼,老远就听见鸡在里面乱飞乱扑。我们走过去,见一只人脚露在鸡笼外面。玉璧上去踢了一脚,喊了声:“出来!”
那人不动,夏林双手抓住那只脚使劲一拖,那家伙死蛇一般被拖了出来,长条条地躺在那里。玉璧踢了他一脚,那人哎哟一声翻过身来。我举着火把一照,只见他脸上黑一团黄一块糊满了鸡屎,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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