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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蓉十指如葱,琴音歌声同时响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端木蓉随琴吟哦唱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挠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正是卫庄所诉衷情,花了好大功夫得来的郑国国风《子衿》,卫庄听歌如痴如醉,端木蓉吴侬之语正唱出他心中悠悠思念:“我心底只盼着一个身穿青衣之人呀,我不来看你,你可曾给过我任何音讯?我不来看你,你就忘了我吗?当我人在咸阳,寤寐难眠,莫名地来回走动,一举一动都只是在思念你。”
卫庄情有所系,不觉动容,其余众人却面面相觑,就连荆天明也难掩诧异之色,身旁阿月噗嗤一笑,荆天明连忙推他一把要他住嘴,刘毕紧咬牙关努力忍耐、项羽则脸色铁青额头上直冒汗。
谁都没想到,凉亭下端木蓉歌声清婉,但那只焦尾琴上,宫尚角徵羽五弦上五音互不相连,真好像榔头钉耙锄头镰刀彼此互砍一般,又宛若鸦蹄马嘶狼吠驴鸣齐声奔到,端木蓉唱到第二章,有人不住摇头,有人抱住脑袋,听众人人勉力支撑,免得惹恼了端木蓉,万一她发起脾气将来不愿医治自己,岂不是太亏了?
端木蓉直唱到第三章,还有那奋勇的乡民站起来用力拍手,大喊:“端木姑娘唱得好!唱得好!”只可惜话说完,便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刘员外的五姨太忍了一整天,都没把自己本日配额的那一句话说出口,这时再也忍不住娇声大喊道:“别弹啦!我再也受不了啦!”
一旁的二姨太立即跟着大喊:“我也受不了啦!”三姨太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口中呻吟道:“快……快……快逃呀!”四姨太则扯着刘员外放声大哭:“这实在是太难听,太难听啦!老爷!你快替奴家做主呀!”
这二、三、四、五一台一带头,众人纷纷趁乱而起,拖儿带女地向外爬,耐力比较足的就脸跑带爬,穿过竹林,奔出了“琴韵别院”,霎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站在面前的四个少年,卫庄见到其中一位满脸泥垢的小乞丐倒在地上大笑,一位衣着华贵的壮硕少年则轻轻拍着一位正在呕吐的文弱书生的背,另一位外表俊秀的少年,脸上又是惊愕又是同情,朝端木蓉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端木蓉忽然觉醒,倏地起身抱起焦尾琴转身走进竹屋。卫庄略略犹豫,立即快步经过四个少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奔入了屋内。
大厅中,卫庄四下不见端木蓉人影,便往内堂寻去,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却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低沉嗓音,卫庄心中一凛立即停步,想了想后提气慢慢靠了过去,一靠近便听见耳边传来端木蓉语带哽咽的声音说道:“你,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大伙都跑了。”
一阵沉默之后,那男人柔声说道:“你别伤心,不然这样吧,你再弹一次,我愿意听。”卫庄登时一颗心如坠深渊,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不是盖聂是谁?
“原来他藏身在淮阴!”卫庄心想,“他又怎地和端木姑娘相识?其他人都在院子里,便只他一人在屋内等候,难道他和端木姑娘……难道……”刹那间千头万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不是和当年如出一辙?老天爷未免……未免对我卫庄太不公平。”
卫庄这么想着已是热泪盈眶,怔怔地伫立良久,里头两人再无对话,只是不一会儿,那鸦蹄马嘶狼吠驴鸣的琴音再度破空响起,卫庄在屋外同时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谁在那里?”盖聂一听见声音,连忙追了出来,刚刚跨出“琴韵别院”大门,便听得人说:“盖聂啊盖聂,你可得好好活着呀。”这声音如此耳熟,盖聂激动地大喊:“师弟?是师弟吗?”
月光下,卫庄面目更显苍白,他看着那刚过四十的师兄,一对星目依然清朗丰磊脱群,脸上尽是对自己的关怀之情,卫庄对盖聂凄然一笑,施展轻功,自往北方去了。
“师弟,师弟别走。”盖聂正待要追,突见东边竹林上红影一闪即逝,心想不好,难道是自己行踪已然泄漏,师弟带着秦国走狗前来追杀?他追到竹林却无人影,盖聂担心荆天明安危,正欲回家,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青竹下土堆发出:“大叔……大叔救我。”
盖聂凝神往黑暗中看去,只见一小乞丐卧倒在地,正是常常来自己家吃包子的阿月。盖聂大吃一惊,急忙就想上前抱起阿月,却听得端木蓉的声音说道:“别碰他,他全身上下都是毒,沾者立毙。”
“毒?”盖聂不解地说道,“我师弟不是会向人下毒的无耻之辈。”
“你师弟是谁,我不认识。”端木蓉口气不善地道,“不过谁说下毒的人就无耻了?”端木蓉在阿月身旁蹲下观看,又冷冷地说,“你走吧,这孩子交给我。”盖聂虽不知来龙去脉、但端木蓉说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阿月如果真是中了毒,自己也无可奈何,试了几次向端木蓉询问详细,她都不理,只好无奈的回家去了。
隔日天亮,荆天明从盖聂那里得知阿月中毒的消息,学也不去上了,直冲至端木蓉家,但在竹床上等着他的,再也不是那个活泼顽皮的阿月,荆天明眼见阿月双目紧闭,脸上神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有时声嘶力竭地惨嚎,有时仅仅无力呻吟,眼泪大颗大颗从荆天明脸上掉落。
“你别碰他。”端木蓉喝阻了正要碰到阿月的荆天明。
荆天明不解地问:“姑姑,我……我……只是想帮他擦擦汗。”
“现在他全身上下共有十二种剧毒缠身,沾者立毙。”端木蓉没好气地说,“你碰他没关系,不过我可腾不出手再来救你。”
“臭……臭包子,”阿月听在耳里,勉强吐出几个字,“可……可不要你救我,小爷……我……死不了……”话没说完便又昏了过去。
荆天明看着再度不省人事的阿月,依旧那么倔强,眼泪像断了线似的落个不停,一时间房里静默下来,荆天明心急如焚,端木蓉则满脸困惑,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端木姑姑,你救救阿月吧。”荆天明打破沉默说道。哪知端木蓉并不理会,冷不防地开口问道:“天明,你师父是不是叫做盖聂?”
“是。”荆天明不愿对她说谎,想了半天终于低声答道。
“是盖聂。”端木蓉喃喃自语着,“真是盖聂,嗯,天下第一剑盖聂。”
荆天明打断她的沉思,说道:“端木姑姑,我师父是不是盖聂不重要,请你先救救阿月吧。”说着说着就跪下了。“站起来!”端木蓉厉声道,“你还不了解我的脾气吗?作什么丑态?我要是不想救,你跪死了也没用,我还怕没人跟我下跪吗?”荆天明站起身来,不再言语,只是以眼神相求。
“唉!”端木蓉走到窗边眼神遥远,缓缓说道,“我自幼在神都九宫门下学医,后来我行走江湖,有些人便唤我作神医端木蓉,你是知道的?”
“嗯。”荆天明轻轻回答。端木蓉又说:“可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师姐。”荆天明希望陡生,说道:“她……她也是学医的吗?”
“不,她学的是毒术。”端木蓉回过身指着阿月道,“这便是我师姐,月神乌断下的毒手。眼下他体内共有十二种剧毒,按五行相生相克之序排列,若解金火之毒,则土木之毒即至;偌解土木之毒,则水火之毒甫攻,真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荆天明问道:“难道凭着姑姑手段,不能同时齐治十二种毒吗?”
端木蓉冷冷回答:“这哪会做不到?不过若我同时投以与十二种剧毒对治之药,你这朋友现在就如一艘满载货物的小舟,你想我再加上十二箱笨重的货物,这小舟焉能不沉没?”
荆天明一听便知阿月所中之毒,即便是对神医端木蓉来说也是个极大的难题,但他瞧见阿月痛苦挣扎的模样,忿忿说道:“但我这朋友与那月神乌断素不相识,他干嘛要害他性命?”
“乌断不是要害阿月,”端木蓉答道,“我们两人相争已有十年,她毒了你的朋友,扔在我家,要看看是我神医端木蓉厉害些,还是她月神乌断高明而已。”
荆天明想到世上居然有人只为证明自己手段,对于无缘无故地剥夺一个人的性命无动于衷,心下肃然。
“你走吧。”端木蓉说道,“我要看看阿月是怎么中毒的,不想有人打扰。”荆天明点点头,正要跨出房门,突然转头问道:“端木姑姑,你要怎么检查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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