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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走向南走(第1页)

(一)向北走

腊月寒天的最后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静谧的北村。kuaidu天地一片静悄悄,青砖白瓦厮磨着冷清的细雪,瓦缝中遗漏出从厚被毛褥里传来的时而搁浅时而长呼的鼻息。待一声嘹亮的鸡鸣之后,这片宽厚的大地早已覆上了一片茫茫银色。而新翠的小麦早已埋没在了厚厚的雪片中,一个劲儿地想窜出头。它哪里知道,白雪是温顺的天时慷慨赠与的肥袄,这将预示着来年初夏的丰收。

宁静的村庄里,阿林恋恋不舍地从温暖的被窝中钻了出来,摸着黑点亮了房间的灯,窸窸嗦嗦地穿上了去年媳妇缝纫的棉袄,套上了家里被他糟蹋得仅剩一双的高筒水鞋。顾不上倒点儿热水洗个脸,简单整理了出门的装备后,他随手顺起袖子揉了揉眼睛,以便让自己能清醒些。至于他那丛乱蓬蓬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的头发,他好似已经彻底遗忘了它的存在。如今,它们像被狗在里面跌滚嬉闹了一夜的麦苗似的,东倒西歪地盖在他的头上,活脱脱一团打乱的毛线,让人觉得邋遢。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这些蓬乱的头发早已不再是净黑的颜色,更像是经了寒霜的树叶,虽仍有的绿着,但已有很多枯了槁了,发丝之间到处闪耀着年迈的斑驳。

他实际才四十五岁,正是中年,可脑袋上的白发和额头上的皱纹却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即使是在农村,这么显老的人,也不常见。如果信仰占卜算命的人看到阿林这样的面相,必然会觉得他拥有一个凄苦的身世,经历过悲惨的生活。可他似乎早已对那些神鬼的占卜视之漠然了,如此一来,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便好像一把浸满了香烛味道的桃木剑,把那些来自秃顶的男人妄意的揣测打入了地底。

桌子上摆着一个冷馒头,是他昨晚特意留的,怕给冷风冻硬了嚼不动,他特意放在怀里捂了一晚上。这个馒头就是他今天早上的口粮了。至于午饭,叫他去帮忙的村民家里会供应,不过那应该是中午的时候了,在此之前,他就要靠这个馒头熬过一整个寒冷的上午。

吃完馒头,简单就了一口热水,阿林拿起昨晚媳妇准备好的药箱,戴上去年猎得的黄鼠狼皮毛做的橘黄色毡皮帽,头上点着个许多年前父亲下矿井时顺来的手电筒。这便是他一身所有的装备,准备就绪后,摸着漆冷地出发前往三里地外的水生家。而在他的眼前,是一片晶莹的白雪和迟迟没有散开的大雾。

村子拢共两百开户人家,多是种田刈麦为生,自然里里外外都离不开牲口,故而每家都喂养着几头驴,几匹马,几头牛,几头猪,一两条狗和一群鸡鸭。普天之下饲养猪狗牛羊、家禽家畜一类的活计多是相似的,喂养草料,伺候饮水,天天如此,不需要独门的经验,只需要勤快的手脚,牲畜便能一天天地长得体长腰圆,母鸡三四个月可以下蛋,牛犊一岁长成半大,驴子养个两三年就可以驯来犁地坨麦。而且,饲养牲口的一大乐趣就是每隔一段时间,雌性动物的肚子总会带给人惊喜。每隔一个多月,母鸡便能为主人家带来一群可爱的小鸡崽;山羊半年可以产一对小羊羔;母牛一年能下一胎小牛。

而留足供家里役使的牲口,半大的小牛便可以卖给外地的牛贩子,没两年就能攒下给儿子娶媳妇的彩礼钱,亦或是给家里添置两个时兴的电器。农家的日子,一向不求似天高似地厚的大富大贵,因为他们心里知道,人心无法比天高,钱堆无法比地厚,小富小康,小满小足就好。现在时年的光景,不需要担心会饿着肚子,不需要穿着破布补丁的衣裳,只要勤勤恳恳,日子有盼头,就是最好的日子。

但庄稼人不怕懒惰,唯一害怕人力无法控制的东西。譬如一年的气候,如果冬天风雪太过凌厉,将成片的麦子都给冻死,那籽种钱、地膜钱、浇水施肥的花费,就算是被风吹走了,只给人留下一腔无处倾诉的无奈。譬如可恶的疫病,村子里只要一户人家的牛羊遭了瘟疫,不需过太久,村子里的牛羊便会接二连三地丧命,任是无论怎么地灌土方的草药,无论怎样地求神拜佛,都没有用处。阎王催着牲口死,人就算哭瞎了眼睛也不作用。但突发的瘟疫始终是没那么容易碰见,生在土里吃在土里的农人也多少能把握得住无常的天气,所以北村历史上竟少有地没发生过饥荒或瘟疫。但正如生活不常有悲哀却常有痛楚,牲口难得遇见瘟疫,却常常犯上小毛病,像偶然吃了尿素窜稀啦,拱了泥巴肚里生虫啦一类的问题总不会少,需要人常常护着顾着。阿林就是干这档子事情的人——村里唯一的兽医大夫,一个生在北村长在北村的大夫。

阿林打小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捣蛋鬼,偷阿伯家的正在孵化的鸡蛋去过家家,脱了裤子在大爷家门槛上撒尿,捉了一只青蛙塞在村子寡妇家女儿林凤手里将人吓得哇哇大哭一类的混蛋事几乎做了个干净。可这个在村子人眼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小子,在初中毕业,村里男女几乎都选择留在家接过祖辈世代承袭的传统务农为生时,竟在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求着叫他回来种地放羊的爹让他去县里上什么职中。他爹老林是个顽固的农民,一向认为土地是人唯一的出路,再加上家中负担不小,哪里肯花冤枉钱送这个整天不务正业的小子去读职中。

可他却像被驴踢坏了脑门,平日里玩闹的倔强劲头全都用在了恳求老林给他一个继续学习的机会。请求不奏效,就挺着板直的身体熬,先是不吃饭,纵是母亲端着饭碗送到嘴边仍是不吃。他爹似乎断定阿林只是逞一时之勇,不日便会收心,本本分分拎起锄头,乖乖地下地干活,赤着脚同他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而后在这片土地上诞下新的生命,延续这片土地的故事。但他低估了阿林的决心,一连三天,阿林滴米未进,全靠一点儿白水吊续着性命。阿林的母亲看着消瘦得不成样子的阿林,知道再绝食下去,自己的儿子可能丢掉了性命。她可不愿意见到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遭受如此痛苦的罪过,于是夜里枕在丈夫身旁时,便不断劝着自家男人。眼泪是一汪一汪的流,全然是白花花的心疼。是啊,怎么会有母亲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呢?那是她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那是她们日日夜夜仔细照料的心血啊!

老林也没有料到阿林竟对上学一事如此上心。他一个粗人,一生奔劳在田地之间,对于学园之事一窍不通,虽自觉阿林为人聪明,但一想到阿林平日里在村里村外干的滑头事,以及到处给家里惹的麻烦,便觉得自家儿子不是读书的材料,还是应该安安生生地跟着他学两年种地农桑,找些草料喂养牲口。积累几年后,能够单独从土地里谋得生活,他便可以拿出这些年的积蓄,请村里的泥瓦匠给阿林盖一座妥当的房子,再花钱请最好的木工定做一套柜子桌子,委托媒人说一门亲事,帮自家儿子成了家。如此再过两年,儿子就可以给家里添几个孙儿,像他从前一样,延续着家族的枝叶。

起初,阿林的绝食之举在他看来,就是突发奇想的示威,明显是摆出来吓唬人的。之前为了惩罚他干的混账事儿,老林没少罚他不许吃饭,而阿林心底也是知道父亲的刀子嘴豆腐心,每每半夜就偷偷溜出来找东西吃。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老林的法眼,可也只是当没看见,任阿林三两口便刨完了留在灶台上的饭。而吃饱喝足的阿林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将灶台伪装成野猫来过,便蹑手蹑脚溜回了房间。阿林哪里知道,在他溜回房间琢磨明天怎么向父亲服软,后天怎么戏弄村口的叔公时,老林早已经把被他弄得一片狼藉的灶台清理了个干净。饶是如此,第二天嘴里还要故作不知地嚷嚷上一句“也不知昨晚是哪里来的野猫,净知道跑家里来偷吃,下次逮到,定要吊起来打。”兴许是怕阿林听不见,还要刻意提着嗓子再说一遍,“吊起来打”几个字,更是拖了长长的尾音……

老林这次也是觉得,不消一天,只消吊着一顿饭,还不要等晚饭时间,阿林就会灰溜溜地来到饭桌面前,虔诚地忏悔他愚蠢的决定,然后一切回归正规。或许很多年后,阿林回想起这时候的经历,自己无畏的勇气不过就是人生之路中一朵没有击溅起任何波涛的浪花,在更漫长更波折的人生中,是那么地年少无知,是那么地微不足道。可是他终究是低估了他的儿子。他以为他的后代——骨肉里流淌着他的鲜血的后代,会像从前的他一样,像生下他的先辈一样,延续着古老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牧牛放羊,日落而息,在这片土地生子娶妻,在这片土地慢慢老去,最后身体回归土地,灵魂存于天地。

但一日过去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阿林并不见妥协投降,阿林母亲送去的饭菜每次都纹风不动地端了出来。老林虽然嘴上说着“有种!有种!有种你继续不吃不喝,反正你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不要妄想了,黄土地里么哪里会出得起什么秀才嘛,还是要安安心心种地。”随后他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悠哉悠哉地找人下棋去了。可老林心里怎么会不担心呢?尤其是当阿林一连两天不吃饭,身形肉眼可见地瘦下去了,让本就单薄的身体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老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里的固执隐隐已经松动。只要有一个台阶能让他保全面子,他便是愿意成全阿林。

他知道阿林虽然一生都无法摆脱血脉带给他的影响,但是他的心,他的思想,他的意志,却不会永远框陷在家庭的小小方格中,因为人注定是自由且固执的,为了自由和梦想,甚至可以强忍着空腹带来的不适,强忍着飘香的饭菜的诱惑,强忍着白水流过时空旷的肠鸣,强忍着父亲母亲的不解。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并非灵光乍现,他不是为了品尝反抗的新鲜,他在为他觉得正确的东西而坚持着,哪怕他的坚持所带来的是他人的不解,是父母的反对,是村子里的人的嘲讽,他都可以满不在乎。能让一个人拥有如此力量的东西,叫做梦想。而因为梦想,阿林父亲第一次看见了自己儿子身上闪耀着的、与村子里每一个人都不同的光。他知道,自己的绳索能锁住阿林一天两天,可是锁不住他一辈子,所以,在阿林绝食的第三天,他便心软了,甚至开始担心起阿林的身体,怕他真的死去。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从接生婆手里抱过阿林的时候,心中满是兴奋和激动,而脸上更是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他的手颤抖着,既兴奋,又无措。接生婆将孩子递给他抱的时候,他忙不迭地抓起衣角擦掉手中的吸汗,生怕孩子感受到他心底的慌乱。他抱得是那样地小心翼翼,生怕将睡着的孩子弄醒。他眼含柔情地看着自己怀里的阿林:孩子身上还沾染从母亲身体带来的血迹,看起来像一个脏兮兮的小猫,可淡淡血迹反而让孩子的肌肤看起来像蜜桃一样粉嫩透红。这就是他与儿子的第一次谋面,昨天他还隔着媳妇的肚皮给他讲着故事,今天他就来到世界与他的父亲相见了。昨天他还在想象媳妇肚子里的娃娃会是个胖小子还是一个漂亮闺女,而此刻儿子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他不禁感叹起生命的奇妙。他望着儿子入了迷,竟忘记去关心刚刚经历了疼痛的生产的妻子。

许多年后,媳妇还经常调侃他当年的模样:约莫是着了魔怔,痴痴地盯着阿林乐呵地笑了半晌,眼睛巴不得都要陷进去了。可怜女人们,费劲力气生了个娃娃,孩子一下地,男人就不管了,真惨啊。老林自然知道媳妇言语里的玩笑,可是即使现在想来,他也形容不清当时的心情,那是种混杂着欢喜的慌乱,是夹杂着兴奋的忐忑,是一种得到了的不知所措和担忧害怕着的责任,那种感觉他曾有过,第一次是新婚。

而现在,老林碍于父亲的身份,不愿意先低头服软,可是心里又心疼阿林,再三纠结后,终于给自己灌了两口酒,假装醉醺醺的来到阿林床前。可怜这孩子,还以为父亲进门要打,像抬起手来挡,细瘦的胳膊像一条竹竿,横在头前。不过没有等来他想象的拳头或是棍子,没有等来破口的大骂,阿林便看见父亲慢悠悠地倒在了床上,呼呼地睡去,嘴里念念作声道“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想念书了,本以为你只是图好玩,没想到骨头那么硬,硬生生扛了三天,都快饿出毛病了。我不怪你顶撞我,倒是怪我,看不见你眼睛里的坚持,看不见你身体里的倔强。我这个老爹,很差劲吧,很差劲……”

阿林想要说话,嘴里却像噎了一个隔夜的馒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给父亲盖上被子后,阿林撑着饥饿无力的身体,依靠在墙边,他知道自己胜利了,不过这样的胜利来得有些惨烈,如果不是靠着一个念头,他可能早就屈服了。而他不知道,正是他年少时候的念头,让他的人生翻起了滚滚的波涛。许多年后的他会更明白这样的道理:人的一生,最无限风光的不是生活滋润,自得其乐的日子,而是选定了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不顾他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坚持,并最终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这条路是正确的。那时候的人,勇敢,固执,坚强,不怕输,不服软,灵魂里闪烁着可爱。

走出北村的阿林最终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成为了村子里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拿到文凭的人。而后更是争气,靠着老师的举荐去了大专学习,成了比秀才还要厉害的大学先生,毕了业留在城里当了一个宠物医生。第二年,同一个漂亮的城里姑娘结了婚,阿林的父亲把家里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儿子,于是他得以在城里勉强买了一栋房子。

结婚的时候,婚宴办了两场,一场在城里,一场在北村。两场婚宴都很气派,不仅请了村子里最好的庖厨掌勺,还特意花钱请了戏班唱大戏,场面那叫一个热闹。席间不少小时候的玩伴纷纷调侃起阿林小时候干的那些调皮事儿,逗得全场哄堂大笑,甚至有人说起他小时候过家家时,还和刘凤扮作了一对儿。阿林慌张地堵上发小的嘴,生怕已经上头的朋友再吐露更多长大后不忍回首的糗事儿。

而他身边的女子,无论婚宴上的人闹得多厉害,始终像一个不出闺阁的富家小姐,盈着一抹浅笑,深情脉脉地看着阿林。阿林则是牵着她的手,一个个给村里的人介绍着他的爱人。“二伯呀,这是我新娶的媳妇,你看着模样俊俏不俊俏啊?什么,您听不见啊,那我再大声点儿!这是我新娶的媳妇,生得可俊俏了,简直赛过西施嘞。玲玲,快,来叫一声二伯。记得曾经我还偷过他家地里的番薯呢!”那个叫玲玲的女子,朝二伯领了一杯茶,微笑着细语道:“见过二伯,您吃好喝好啊,以后我就是您的侄媳妇儿了。”她身上有着乡野女人身上没有的东西,像是贵气,但又不是贵气,一般人的贵气太扎人,像是刺猬的尖刺,让人靠近不得,远远就感觉害怕。应当是贤淑,那是读过书,且把传统的文书读透读懂,还要在极有教养的家庭中熏陶过的人才会有的气质,是刻在骨子里,别人一般模仿不来的。可她偏还是那样亲切,不似一般富家小姐,身上总端着一股傲然的冷清和对贫苦的嫌弃。那样的人,想来世上也找不出几个,偏偏给曾一度被算命先生定格为平庸却用自己的行动一点点改变了农民命格的阿林给碰上了,大家都觉得这是天定的缘分,是给天生下来就注定要做成大事的人的,是神仙才能拥有的爱情。

可是,上天终究喜欢嫉妒平凡人的幸福,偏要让原本的安宁,生出痛苦的变数。

(二)向南走

阿林结婚第二年,玲玲怀孕了。

阿林自然喜不胜收,这意味他即将成为一名父亲,即将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的人生将迎来新的幸福阶段,他不消多久就能实现自己的成功。他甚至已经和玲玲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好了名字。如果是女孩儿,就叫“林玲”,如果是男孩儿,就叫“林飞”。他们还计划起了孩子出世时穿的衣服、鞋子,还有百日宴、剃头宴、生日、升学礼、成人礼、谢师宴……有关于孩子的话题,他们可以从早上讲到晚上,直到睡着,第二天又继续之前的内容,似乎总也讲不完,总也不会觉得累,言语间只有浓浓的憧憬和期待。他们在等待他们爱情的结晶的降临。这是一个男人一生最幸福和最富有成就感的事情。

可是似乎上天也嫉妒起了这个幸福的男人和他简单温馨的家庭。

玲玲原本身体底子就不好,虽然怀孕之后阿林一直在有意地为她增加营养,她每次都只是应承着喝了几口汤,但在阿林不注意时,便转身将油腻的鸡汤吐到脚下的垃圾桶里。这样的伎俩自然无法三番五次地奏效。之后阿林便像护着小鸡的母鸡,非要全程看着玲玲喝完鸡汤才作罢。眼看实在没有办法蒙混过关,玲玲只能忍着油腻勉强再喝上几口。阿林自然心疼玲玲,终于不勉强她喝完所有的汤。可没过多一会儿,玲玲便再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连着早晨的饭菜一股脑儿吐了个干净。

起初阿林只是觉得这是玲玲头一次怀孕,反应剧烈些也正常,并未过多在意。只是试着做一些口味清淡的饭菜,以期玲玲和孩子可以得到充足的营养。可是不管是荤腥的鸡汤,还是清淡的豆腐,亦或是鸡蛋,在玲玲胃里没有待上一个钟头,就变成了咕咕冲进下水道的呕吐物。一天,一周,一月,两月,一个春天,玲玲不仅没有如正常孕妇一般养出幸福的肥胖,反而更比孕前消瘦了些,给人一种孱弱的苍白和虚弱感。

阿林想带玲玲去医院看医生,不管怎么样,要以玲玲和孩子的健康为重。深谙医学知识的阿林怎么会看不出玲玲的身体状态早已经不能完成正常的妊娠了。但他知道,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玲玲的内心,因为孩子一直是玲玲心中的无法抹去的隐痛,而这一切来自于她凄苦的身世。

她的母亲可能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妇女,也有可能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女学生,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因为从出生的一刻,她就被生她的父母用一个单薄的毛毯裹着装在一个纸箱子里放在了养父母的家门口。毛毯和纸箱上,没有任何关于玲玲和她父母的信息,一点儿都没有,他们仓促到连名字和身世都不给玲玲留下,便将玲玲如一袋垃圾似的随意抛弃了。

玲玲曾经幻想过这样一个情形:他们是两个在异乡漂泊不定的苦难人,在遥远的他乡相互支持和维系着艰难但仍能榨出一丝淡淡甜蜜的生活。在某一个落日昏黄的傍晚,女人吃着晚饭,突然一阵恶心,一阵干呕,再细细计算一下久久不至的月事,她便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她和丈夫的生活原本就十分拮据。两个大字不识,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只能靠出卖力气换取微薄的工资,不过也就勉强能应付两人的房费和生活费,节衣缩食也省下了一点儿钱,原本是想着以后回老家去盖一座体面的房子,再开一个小铺子,经营生活。但若是在这个时候决定生下这个孩子,那么当初简单的愿望就要落空了。没有人愿意雇佣怀孕的女人工作的,男人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怀着孕在外奔忙,如此一来,一个家的担子,就会全然落到男人的肩上。而怀孕之后,改善营养的伙食,以及之后种种的检查费用、生产费用、以及孩子出生之后更多琐碎又不得不考虑的花费。生一个孩子很容易,成为一个合格的父母很难。所以,女人得知自己怀孕时,想得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孩子拿掉。因为她知道,毫无责任地让孩子来到一个并非他选择的世界,是一种沉重的罪孽,沉重到可能需要用一生去偿还去解脱。

但不知怎么地,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咚地动了一下,像是有个小东西用脚趾轻轻地摸了一下。女人抚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手掌之间传来一股莫名的温暖,淙淙地暖流从她的手传到了她的心。她仿佛感受到了腹中胎儿稚嫩又澎湃的心跳。想来当年母亲怀上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般,措手不及之间又伴着几分期盼已久的惊喜。于是,她瞬间为自己之前疯狂而不负责任的想法感到懊悔。她怎么有权利处置一个已经降临的生命,哪怕冷冰冰的法律从来不把没有从腹中出生的胎儿视为一个真正的人,但是在她看来,从孩子在她腹中形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生命了。母性的光辉,此刻在女人慈爱的目光中闪烁着,将她的形象,衬托得像头顶着光环的天使。女人最伟大的一刻,不是出生或死去的那一刻,也不是嫁为人妻的那一刻,而是选择成为母亲的那一刻。因为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用自己的余生去负担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来很容易,但谁都知道,那将会需要无与伦比的勇气,以及为期一生的艰难践行,那是一个一经选择便无法违背的契约。

晚上,女人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劳累了一天的男人。男人先是惊诧,继而沉思了一会儿,最后问道一句:“你怎么想,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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