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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献宝（第1页）

冯崇转头到处看看，大家都不敢作声，眼巴巴的望着他。冯崇把手放到嘴边哈着气，吸着鼻子笑道：“好。既如此，便劳烦长史了？”

宋灿见冯崇如此给面子，高兴不已，连连应承，抬手招呼卢横：“参军勿忘，等兄弟们扎营安顿下来后，给大家伙儿多熬些姜汤先驱驱寒。”又大声招呼那边几位属官，叫道今晚多杀些羊，叫众将士管饱。

冯崇挂着笑，看着他当仁不让的呼喝号令，利索的指挥布置。后边李植不由想到龙城临行前，他父亲李桑再三叮嘱，除了努力杀敌之外，也千万要保护好冯崇的安全。堂阳侯是天王长侄，意义绝不一般，你不要当他是普通宗室，在某种程度上，就算你半个主子对待。

于是李植忍耐不住，忙上前两步，身上全副武装的铠甲在雪地里摩擦出干巴巴的声音。

“君候，扎营事宜，我看卢参军也是熟稔军务的老行伍，便交于他全权负责料也无虞。此地初来，并不熟悉，万一什么歹人突然来偷袭呢？末将请带百骑随从护卫。”

宋灿刚准备上马，闻此言，便就站住在雪地里，把手拢在袖子里，眼皮子垂着，面上仍然是波澜不惊的微笑。

冯崇诶了一声，朗声道：“不必如此紧张。我只在城池周边转一转，便就回来，有宋长史作陪，料不妨事。大军穿城而过，你要格外约束军纪，绝不可扰民。出城南扎营后，事务繁琐，你并不熟悉本地情况，便去和卢参军做伴当，随时请教沟通，共同督促妥善办理。”

宋灿哈哈笑起来：“李将军谨慎护主，忠心可嘉！不过这个鬼天气，就算奚人也缩在帐篷里饮酒吃肉，是不会出来的，你但管放心便是。”

李植无声奉命，一拱手打马入城。冯崇带了宋灿并及十数名亲兵，朝西逶迤而去。

金梁城南北长二十里，东西走向的城墙，仅六里，是个南北纵向、北尖南宽呈长方梯形的小城。因为金梁所处是在一个山脊梁上，东西两边是低矮下陷的山沟窄壑，南北则是宽阔的原野，城池便因地势卡在这高高的咽喉处而修建，只有南北两面城门。而北面受力点狭小，游牧民族敌袭来则只能仰攻，城中更便于防守抵御。

一行人走走停停，宋灿骑着马紧随在冯崇身侧，不时伸手指引介绍，城西北十里外有山，城东南二里处有河，这里走势如何如何，那边地貌怎样怎样，远近一带野外小堡、村落等等分布，奚人惯常的活动作息等等，各种情报不一而足。冯崇驻足观瞧，所见所闻都记在心里，却暗道宋灿此人，果真是个百事通，老地保。

打马绕着城简单观瞧一圈，也过了半个多时辰。回城时，众人都在县衙官厅处等候。于是冯崇拍着身上的积雪，卸下了厚重的大氅，摘下毡帽，热情的和大家再次打过招呼，又因已是傍晚时分，宋灿的吩咐下，便就上了饭菜酒水，众人分主从各自坐定，共聚一处。

大厅关闭了门窗，燃起了明亮的灯烛，还有四个大火盆卖力的燃烧着，把厅内衬得格外暖和。宋灿打头站起身，胖乎乎的脸上笑容可掬，他环顾一圈，道：“堂阳侯在上，诸位！且听宋某言说一番。我金梁城，虽是寒荒之地，但毕竟乃北疆要塞。冯君候贵为陛下爱侄，如今能屈尊莅临本城主持军政大局，充分说明了朝廷对我金梁城的高度重视。呃，此地条件艰苦毋庸讳言，但有冯君候给我们带头做主，大家苦中作乐，心中安定了嘛！自今往后，吾等将在君候的带领下，继续与天斗，与雪斗，与风斗，与各路敌人都斗上一斗！”

众人都喝彩不止。宋灿神采奕奕，高举酒盅再道：“金梁不比国内充裕……君候勿怪。吾等属下权备薄酒陋肴，给君候接风洗尘，献上的是一片片真心实意。来，诸位同僚，共祝君候康健，祝我大燕昌盛！”

冯崇端着酒盅不慌不忙站起身，众人都立时安静

下来，个个张着眼望，听冯崇道：“宋长史及诸位贤君的情意，令人感动，催人振奋。某虽忝列王族，虽是初至此地，但并不为走走过场，是真心期待与诸君同心协力共建功勋的。来！满饮此杯，大家共同努力罢！”

众人都是皆是叫好不已，仰头啯的一声杯干酒尽。侍女仆役们上下穿梭，那各种菜肴却是不停的上。宋灿连连劝酒，宾主一时欢饮畅聊。正说着话，两个年轻的仆人，皆穿着贴身的布衫，紧绷着结实的臂膀，弓着身子一前一后抬进来个大铜盘，人还没近前，一股奇香扑鼻而来，众人忙都停箸观瞧，巨盘中却是个烤得金黄的全羊跪伏着。

两人一直抬到冯崇的席面前，放下巨盘，却不退下，分着左右躬身侍立。冯崇正有些奇怪时，宋灿站起身快步走过来，带着些神秘的笑容道：“虽然边地寒荒，不比龙城繁华，但君候驾临本地，使我金梁荣宠无比。宋某忝为地主，不能不竭尽诚意。烤全羊这道菜肴，虽然也称佳肴，但在北方，总不算特别出奇。我这个烤全羊，味道固然是极好，但内里还有桩妙处，我也是最近才长的见识，敢保证诸位同僚绝没有尝过，甚且贵如君候，也或有不知。”

“哦？却是有何独特之处呢？倒请长史指教一番。”

“岂敢岂敢！呵呵，君候太客气了。”宋灿说着谦逊的话，边示意左右仆役，那二人便上前来。众人也被他勾的好奇心起，纷纷笑嚷着说大话、不可能、故作玄虚云云，皆放下杯盏，都挤上前来观看。

那两名仆役，互相配合，麻利的用小刀割开全羊的肚腹，随着又一股强烈的肉香迅速弥漫开来，却见一个物件从羊腹中滑落出来，众人忙打眼去瞧，竟是个刚刚成型的小羊羔仔。

大家恍然大悟，还在点头赞叹时，那仆役手中动作仍不停，羊羔肚皮也被划开，又掏出来一只肥鸡，大家来了兴致，啧啧称奇不已，肥鸡也被当众切开，最后鸡腹中滚出一尾盘着的金须鲤鱼！

众人应接不暇，像在围观什么变戏法似的，一时都看得目瞪口呆，连冯崇都甚觉惊奇，很是意外。安静片刻，忽然爆出一阵哄堂喝彩声，大声拍手说笑，众人满面通红，兴奋地像又灌了一坛酒似的。

“……先处理好上佳的鲤鱼，填进老母鸡的腹中，加枸杞和人参，烹煮头遍。然后这只大羊，是精心挑选的一头初成年的母羊，从未生灾害病过，体态匀称资质极好。在它怀孕头胎即将生产时，用小棒敲击它的肚子，羊崽受惊，在腹内不停乱动，便是活血活肉。敲击一刻钟后，将母羊活活闷死，这样上佳的气血便没有外泄而全部融入肉质之中。接着迅速宰杀洗剥干净，然后将其腹中幼崽掏出也处理好，最后再填进去烹制过的鸡和鱼。”

浓烈肉香化作雾气，萦萦缭绕，四下弥漫。不绝于耳的赞声中，宋灿抑制不住的得意神色，继续介绍：“小母羊从未生产过，肉质本就细腻紧实；羊崽子又未真正脱离过母胎，刚刚从一摊血肉化出了形状，加上杀死前在母腹内不停弹踢活动，那肉更是极为细滑芬芳。再加上鸡肉和鱼肉的熏陶，相辅相成，鲜到极致。这道烤全羊，看似寻常，实则内藏数层乾坤，入口那简直更是绝品，妙不可言呀哈哈哈！这道菜，便叫做母子献宝，来来来，大家再祝君候一杯酒！”

听闻这般残忍的过程，最后又是母子二字，冯崇目光沉冷了几分，眉头有些微皱，却直笑着点头，夸赞了好几句。喝彩声又沸腾起来，宋灿眼睛鼻子都乐得要挤在一处，大家都直摇头叹息，说宋长史这样巧极心思，在吃食之道上如此富有追求，简直令吾辈自愧不如。

冯崇满面春风道声难为长史如此用心了，频频回礼致意，众人都回身落座，满饮一斛酒。有宋灿如此能说会道，又且善于调节气氛，不多时，场面便活络了起来，厅内一派欢声笑语。

通过交谈，自宋

灿卢横以下，主簿、功曹、文书、从事等辅从属官，冯崇都有个照面。特别其中还有个叫宋炯的校尉，有几分精干之色，面目颇似宋灿，果然听他介绍，乃是宋灿的胞弟，如今乃是县丞，担着金梁城内的防务之职。冯崇都与每个人单独问答一二，温言与语。通过这面对面的单独沟通，对诸人也起码有了个基本的认知和了解。有人活泼多话，有人朴实腼腆，有人一望便是左右逢源的精细人，也有人沉默寡言，全场基本上都是宋灿在主导气氛，众辅官皆是附和，但也有个大多时候都低着头自饮自思的，譬如卢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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