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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适容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马车窗外两边的田地,想着方才从泥地里挖出的那块东西。
一行人入城,很快便抵达了县衙。青门县穷困,这县衙也不免有些破旧。门廊檐角的不少地方都已失修。前面是公堂办案之处,中间用道门墙隔开,后面便是住家之所。杨焕一见便大失所望,那新官上任的劲头已是去了十之五六。见许适容正指挥着一gān人在归置着带来的器物,根本就没理睬自己,低声咕哝了几句便也作罢。
那县丞前些时日接到州里公文,知道近日会有新知县上任,所以这县衙里厨娘仆役的早早便备了,加上从前已是运送过一些家具器物的过来,归置起来倒也不费什么大力气。那杨焕的东西却是被许适容叫小雀都给搬到了个别的屋子,与自己的东西分开放置。
待都收拾妥当了,也已是掌灯时分。厨娘过来了请许适容去用饭,她这才觉着有些饿,便过去那饭厅,拐了进去,却见不大的饭厅里,杨焕正坐在那里在吃了。
许适容见桌上摆着个炒菌子、烧huáng芽菜、炒ji片,烧羊脯,一个汤,另一碗已盛好的米饭,想是自己的,便坐了过去吃了一口,又觉着有些口gān,手便伸了出去取桌上摆着的一个空小碗,想舀些汤过来。
那杨焕一个下午只啃过几口gān粮,早饥肠辘辘了,正低了头láng吞虎咽着,眼风扫过,见对面的娇娘伸出青葱玉手去拿碗,怔了一下,眼前突闪过白日之时,她也是用这只手反复翻检着那尸骨,猛觉着胸口一闷,嘴巴里那口饭硬是咽不下去,活活堵在了嗓子眼。
许适容见他突然不吃了,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手,心中已是有些了然,只也不作声,只自己取了碗过来,舀了些汤,便喝了起来。
杨焕有这样的反应,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她也不yu嘲笑于他。事实上,从前她自己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人类学法医的教授,那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灰发小老头,有一天一边播放着爬满了尸蛆只剩一团腐rou的尸体的幻灯片,指导学生根据尸蛆的生长阶段来确定尸体死亡时间,一边还面不改色地吃着手上的火腿三明治,解释说自己早上赶来上课来不及吃早饭时,她当时胃里的那翻腾之感,绝对不下此时她对面的这个人。
许适容不yu影响杨焕食yu,自己很快吃完,便站了起来出去,到了设在外衙边角的停尸房。她想去拿放在尸囊中带回的那块圆状物。
许适容接近时,见里面似是点着灯火,走近一看,却是史安正蹲在地上,埋头似是要将今日带回的那骨架拼回人形。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许适容来了,急忙站了起来,叫了声&ldo;夫人&rdo;,又讪讪道:&ldo;在下今日有幸听了夫人的一番高论,心中实是难平,忍不住便到此处,想再对照着这尸骨细细领会下。&rdo;
许适容点头微微笑了下道:&ldo;你不以仵作之职为耻,反倒一心向学,可见比寻常之人就高出了一等见识。&rdo;
史安被赞,心中有些欢喜,看了眼地上仍有些凌乱的尸骨,为难道:&ldo;这尸骨骨架各自分离,我方才想照着今日的原样拼回,只大体成形,有些骨节却是不知如何放置……&rdo;
许适容看了眼地上的尸骨,蹲了下去,一边将骨头摊在铺了油纸的地上各自放置,一边解释道:&ldo;成人体内一般都有两百零六块骨头,这些骨头相互连接,成为身体的支架,称之为骨骼。根据球状关节的方向,此为左大腿骨,下面相连的应是小腿骨,也称胫骨,盆骨之上脊柱、胸骨,再下颚骨,头盖骨和四肢及末端。此具骨架因埋于地下,未受过外力侵扰,所以保存比较完整……&rdo;
她口中说着,手上动作亦是十分敏捷,很快便重新搭好了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
史安眼睛闪闪发亮,看这许适容道:&ldo;夫人今日判定这尸骨的年龄时,提到了头盖骨,我方才看了半日,却是看不出这其中门道,不知夫人可否指点一二?&rdo;
许适容笑了下,捡起地上那头骨翻转了道:&ldo;你粗粗看来,这头盖骨就似一块圆形的骨头,自己触摸头颅,亦是平滑完整一片。其实不然。头盖骨是由七块骨头拼成的一块大圆骨,分颚骨、前后左右的一对顶骨、两侧下方的颞骨、底部和侧面的蝶骨、以及最下面与颈椎相连的枕骨。这七块骨头的组合部分称为骨fèng,形状如同锯齿。婴童的骨fèng是软骨,随着年龄增大,软骨慢慢变硬愈合,fèng合也越来越细密平滑,到了老年,骨fèng就几乎完全消失不见成一整体。此听起来虽有些玄,只若是见多了,你日后自然也会慢慢熟识。&rdo;
史安摇头叹道:&ldo;夫人神技,天下少见。在下万分敬佩。只另有一事,在下仍百思不解,不知夫人可否答疑解惑?&rdo;
许适容笑道:&ldo;你有何疑惑,讲来便可。&rdo;
史安俯身从那尸囊中小心地取出了许适容包裹好的环状物,问道:&ldo;今日在那尸坑中,夫人何以知道埋有此物?&rdo;
许适容接过,借了烛火看了一眼,这才问道:&ldo;你若被人扼住喉咙,会作何反应?&rdo;
史安一怔,想了下道:&ldo;应是用力抗争推开对方。&rdo;
许适容点了下头道:&ldo;不错。此为正常人的反应。用力推开之时,手掌五指应是呈放开状摊开,至少不会紧握成拳。当人死后,身体的最先反应是全身肌rou松弛,眼微睁、口微张、各个关节容易屈伸,粪便□可能外溢等等。此种qg况可持续一个时辰左右,接着便是尸僵。凡是经过肌rou松弛阶段的尸体,尸僵后的手,拇指向掌心弯曲并被其余四指覆盖,手呈微微弯曲状。尸僵形成后,姿态一般就不大能改变。此具尸骨,我观它左手掌骨是正常的略微弯曲,右手掌骨却呈紧密咬合状的,似是在用力握住什么东西。所以我便试着在他手骨之下挖地,果然找到了这东西,应是手掌的rou腐化后从骨fèng中滑脱所致。&rdo;
史安眼睛一亮,叫道:&ldo;莫非是那死者窒息死亡前,无意从凶手身上抓脱了什么物件,所以即使死了,右手也仍是紧握不松?&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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