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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招魂时,作法巫婆总要歌舞一番。这红羽早有耳闻,但仍觉蹊跷。离春实在与众不同,嘴里没有念念有词,只是悄无声息地移动着;那舞也不像同行的癫狂抽搐,反而与胡族旋舞有些相似,又含着几分不同‐‐姿态出奇流畅优美,举动间却妖气纵横。
身影绕着圆桌转动,黑色人形在屏风上忽隐忽现。她越转越快,光影闪动交错愈加狂乱,看得旁观者眩晕时,戛然而止,身子扑上桌面,一时间气氛凝滞。恰在这时,&ldo;嗤嗤嗤嗤&rdo;接连四响,四角纱灯依次熄灭。
房门密闭,又不曾开窗,没有一丝风动,怎么会……亦然急迫地盯着,红羽却感觉身周阴气阵阵,手心已经见汗。
许久,只见暗影缓缓起身,轮廓比先前更是深邃,连在桌上滑动的发丝都清晰可见。它立在原地,左顾右盼地茫然一阵,终于走出屏风,再去点燃那四盏灯。
红羽两人心中若有所悟,定定地望住它。等屋中再次亮起,仔细审视纱灯边的人儿,虽然面貌穿着全无二致,却与之前哪里不同,仿佛那不是离娘子。
这身体平时一举一动,总是冷峻超脱,现下却婉约雅致,行止端庄,眉梢眼角的温存,更是离春所不能。她漫步到两人跟前,轻柔一笑,刹那间,玉蝶惯常的表情从那五官中掉了出来。
&ldo;娘?!&rdo;
&ldo;夫人?!&rdo;
试探的语音中饱含惊喜,颤抖地伸出手去。&ldo;玉蝶&rdo;素手按在亦然肩头,转脸先对红羽道:
&ldo;听离娘子讲,我去的这几日,都是你跟在亦儿身边照料,真是辛苦了!&rdo;
红羽原本将信将疑,此言一出,立时信了八成:离春一口浓厚的长安调,而这时的说话,却是淡淡的闽南腔。夫人在此地居住几年,乡音改了不少,唯有一些特殊词汇始终无法随俗,尤其是句中这个&ldo;跟&rdo;字,一直发成&ldo;宫&rdo;音。
除了这一处鲜明,余下的则暧昧许多。声音用气发出,略见空灵,夹带着&ldo;嘶嘶&rdo;的杂质,无法细品,但若是装神弄鬼,离春也无从得知小公子的昵称啊!
趁丫鬟正辨认时,&ldo;玉蝶&rdo;自袖中摸出阴阳扇上的一节竹管,掏出里面的织物:
&ldo;这幅绣作,我将它补全了,正好拿给亦儿,也算派些用场。&rdo;
亦然依旧发怔,不知上手去接;红羽见了,一时竟忘了尊卑,劈手扯过,指尖拨弄着上面的绣线。她记得清楚,原先这绣品并未完成,中央那蝴蝶,只刺好了半边翅膀。而现下却已翩翩飞舞,且色彩斑斓,双翅全无差异!这七重翼的绣法,自己多日都不曾学得的,应该不易仿作。而除了夫人,再没有旁人会了吧?
这一下,红羽完全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夫人。至于那诡谲的声调,也自在心中作了解释‐‐大概是魂魄和肉身刚刚结合,还难以适应吧。
一旦十足相信,立时放开手,脱口问出那最为要紧的事情:
&ldo;夫人,到底是谁?您是怎么……&rdo;
红羽语塞,毕竟谁也不曾对着一个活人,探究她是怎样死的。
&ldo;你不必费心。&rdo;&ldo;玉蝶&rdo;望亦然方向使个眼色,似乎不愿当着他面讲这个,&ldo;此事我已托付离娘子了,半个时辰后,自会为各位解说分明。你现下就出去,通知家里人到时在厅堂聚集。&rdo;
红羽迟疑了下,明白夫人要与小公子独处,正要领命去时,&ldo;玉蝶&rdo;又道:
&ldo;还有,离娘子曾约定免去招灵费用,但断案一事,却是附加上的,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去叫赵管事时,顺便让帐房封三十两银子作为酬谢。另外,她对我这七重翼的绣法十分赞赏,想留个纪念,就将床帐上的蝴蝶纹样割下一方,连同银子一起送到厅中。&rdo;
夫人语气严正,红羽不敢怠慢,四处找起剪子,终于想起阴阳扇内藏的利刃,抽在手中在帐上开个天窗,而后一步一回首地出房去了。
&ldo;玉蝶&rdo;静立片刻,绕过亦然,径直坐到妆台前。那男孩手里揪着赠礼,悄悄蹭到&ldo;娘亲&rdo;跟前。
&ldo;不知怎样用吗?&rdo;
&ldo;看形状,是个锦囊啊。&rdo;
面容困惑,前后翻弄,眼里衡量尺寸,忽然福至心灵,将那玉牌摘下装入其中,竟是严丝合缝。&ldo;玉蝶&rdo;顺势接过,将锦囊系回亦然腰间,轻轻拍抚:
&ldo;别再随便给人了。&rdo;
亦然低头望着,泪水砸上&ldo;玉蝶&rdo;手背,地面也溅出一滴水渍。同时身子渐矮,跪倒在地,抱住娘亲双腿:
&ldo;娘,我……&rdo;
&ldo;不必说,我都知道。&rdo;抚摸着枕在膝上的头,&ldo;什么也不必说。&rdo;
本想叮嘱这可怜的孩子,日后与唯一亲人相依为命,要记得更加懂事。而这,似乎也不必说。
&ldo;母子&rdo;二人如此相依相偎,直到蜡烛突地爆出个灯花,亦然方才惊醒:
&ldo;娘,您只能在阳世逗留半个时辰吧?&rdo;
&ldo;亦儿聪明。&rdo;
&ldo;这么短暂,可不能等闲过了,总要作点事情才不枉啊。&rdo;亦然毕竟是个孩童,不懂得时光静静流去也无妨,只四处寻觅着,望入铜镜时灵机一动,&ldo;娘,我给您梳头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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