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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我们连凶手的影子还没有踩到!”李三多用拳头哐哐哐地擂着桌子,力气之大,使所有的瓷杯都嗡嗡作响。qdhbs
“鉴于该案已经在国际上造成了广泛的、极其恶劣的影响,上级领导研究决定,将此案定为今年公安部督办的一号大案,要求市局的同志们必须以坚定的决心和高度的责任感,把这一案件的侦破工作当成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迅速、干净、果决地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李三多的声音有如铁一样冰冷而坚定,停顿了片刻后,他稍稍舒缓了一些口气,接着说,“同志们,任由犯罪分子这样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群众屠戮下去,是我们公安人员的奇耻大辱啊!请大家表表态吧!”偌大的会议厅,坐得满满的人,竟在5分钟左右的时间里,死一样寂静。李三多也真沉得住气,滋儿滋儿地一口一口地喝着茶,“静候佳音”,两只半眯的眼睛像鹰透过枝叶窥伺猎物一样,从茶杯沿儿上探出,放射出钩子一样的光芒,剜着会议厅里的每一个人,他清晰地看到,不少人的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十分钟过去了,整整十分钟,没有一个人“表态”——除了李三多,所有人有濒死般的窒息感。李三多看了看表:“没有人说话?死了那么多人,凶手依旧逍遥法外,我们这些当公安的同志,连个敢负责的都没有?”向来脾气火爆的杜建平实在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李书记,我是这个案子的专案组组长,案件到现在都没有侦破,而且持续恶化,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撤职、查办,我都认了!”李三多歪个脖子,扬起脸看着他:“撤职的事情,不着急,我现在着急的是案子怎么能尽快侦破?你能不能给我个准确的侦破时间,一周?半个月?一个月?总不能拖到22世纪吧?”就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李三多话中的揶揄,杜建平的斧头脸涨得像在火炉子上烤过一样通红。这段日子为了破案,他连家都不回,天天在办公室打地铺,指挥各路刑警出击,协调分局之间的工作配合,累得昏天黑地,现在眼睛和喉咙都是肿的,但是公安工作就是这样,出工出力未必出活儿。现在,李三多逼着他立军令状,杜建平心里有数,自己实在已经黔驴技穷,就连一直寄予厚望的刘思缈,眼下也一筹莫展。如果再打肿脸充胖子,立下军令状,万一到期不能破案,多年栉风沐雨在刑侦一线拼出的这点名望和仕途,可就全毁了!
“我……我……”杜建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建平……”李三多看他这副模样,摆摆手,“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哐!”杜建平像塌方一样倒在座位上,虽然被免了专案组组长的职务,但一瞬间,他感到分外的轻松。李三多对已然铩羽的杜建平不再感兴趣,他把目光投向一直端坐的许瑞龙,视线有意在许瑞龙的身上停留了半分钟,好让会议厅里的人都看见。然后他把歪着的脖子“扶正”,一面扫视会场,一面冷笑着说:“建平不易,为了这个案子没日没夜的奋战,不过咱们当警察的,血流干了,汗淌尽了,辛劳苦劳拿算盘劈里啪啦,算算一大把也没用——我要的是功劳!要的是破案!在这里,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一个月之内,案子破不了,我一准儿要摘掉几顶乌纱帽!”散会了。这些平时趾高气扬的警察头头,此刻,一个个灰头土脸地鱼贯而出。李三多斜睨着门口,人都走净了,他摆了摆手,身高1米75的美女秘书识相地将门轻轻关闭。空荡荡的会议厅里,只剩下了他和许瑞龙两个人。“许局长。”李三多冷冷地问,“今天的会议上,你为什么一言不发?”“李书记。”许瑞龙依旧端正着目光,“我觉得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对了,你不是说案子破不了你就要摘几顶乌纱帽吗?我等着呢!”“老驴头……”李三多瞪了他半天,嘴里咕哝着,突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一面伸手咯吱他的胳肢窝,一面恶狠狠地叫道:“反了你了,敢这么跟领导说话?不怕我专你的政么!”许瑞龙大笑着左躲右闪,冷不丁拽住李三多的胳膊反拧过来,把他按倒在桌子上,一面笑一面问:“老猴子,服不服?还敢摘我的乌纱帽,还敢专我的政?信不信我把你裤子扒下来,让你那漂亮秘书看看你屁股蛋子是不是红的!”“哎哟哎哟!疼死我啦!”脸贴在桌子上的李三多,龇牙咧嘴地说,“我投降,我投降……”
在市公安系统中,很少有人知道李三多和许瑞龙的渊源。建国之初,许瑞龙的父亲——一向深谋远虑的侦缉队总队长许天祥,认为新政权动向不明,深浅莫测,为个人安全计,抽身避祸才是明智之举,于是留下一句“一仆不事二主”,便挂印而去,回到家中,整日足不出户。谁知,1949年10月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公安会议期间,时任公安部长的罗瑞卿发表了“放下思想包袱,为人民政权立功”的讲话,希望那些曾经供职于旧政权的警察们——只要对人民没有犯过严重罪行,并已经把历史问题交代清楚的——积极投身到新中国的公安事业中,并点名希望许天祥这位“京津第一名捕”出山,会后还亲自登门拜访,要他“不要有顾忌,当好祖国的钟馗”。许天祥非常感动,遂出任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许天祥的儿子许瑞龙,从童年时就认识李三多,因为他俩住在一条胡同。整条胡同的人都知道,李三多的父亲曾经当过军统的大官,1946年3月17日,在陪同戴笠从青岛回南京的途中,乘坐的飞机在江宁板桥镇岱山所失事罹难。由于家庭的“特务背景”,建国后,一家人从一栋四合院里被清出,搬到许瑞龙家隔壁一栋低矮的平房里。50多年过去了,许瑞龙依然记得,年幼的他每到傍晚,蹲在胡同口的包子铺窗根儿下面闻那一缕肉香时,经常能看到鼻青脸肿的李三多摇摇晃晃地走进家门,然后门里面就传出几个女人的惊叫声和哭泣声。原来,李三多溜回了故居,站在门口大喊:“你家住的是我家的房子!”结果遭到新房主儿子的殴打,但是没过几天,他照旧溜回去,照旧大喊,照旧挨揍……不管被揍得多么重,许瑞龙却从来没有听过只大他两岁的李三多的哭声。也就是从那时起,许瑞龙经常被妈妈灌输:“你别跟姓李的那小子一起玩儿。他们家是特务,咱们家是警察;他爸爸是坏人,你爸爸是好人;他是坏孩子,你是好孩子,所以……”
所以,黑和白,善与恶,好和坏,邪与正,注定是泾渭分明,你死我活。从童年时代开始,许瑞龙就和李三多划清了界限。尽管都住在一个胡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许瑞龙很少搭理他,甚至当李三多挂着油滑的笑容主动向他点头哈腰打招呼时,他也昂首挺胸一走而过,视若不见。“李三多,你给我老实点!”这句话,每次赶上政治运动——三反五反,反右,四清……许瑞龙都要严厉地警告李三多。随着时光流逝,训斥者的脖子系上了红领巾,慢慢地衣服的胸口又挂上了团徽,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而被训斥者从面黄肌瘦的孩子,变成了尖嘴猴腮的成人,靠收破烂养活自己和一大家子。起初,身穿雪白警服的许瑞龙,根本没有把这个小混混放在眼里,但是,当他有一次下夜班经过文化宫,看见李三多居然西服革履地和一个烫了“大卷”的漂亮女子搂搂抱抱走出来时,顿时目瞪口呆——这个平时破衣烂衫的家伙,怎么混进了交际场?而且,他哪里来的钱置办这一身行头?莫非这个家伙“子承父业”?当上了特务——本来他就是国民党特务的儿子啊!从这一天开始,好几年的时间里,许瑞龙都秘密追踪着李三多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经常根据环境的不同“变”成各种人:在古董店他是买卖字画的“李老板”,在大学他是夹着书本插班听课的“小李”,在舞会上他是技倾群芳的“李先生”……但是只要回到胡同里,他照样是那个收破烂的李三多,点头哈腰的李三多,破衣烂衫的李三多。许瑞龙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但又没有抓住他任何犯罪的把柄。而李三多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追踪,见面的一笑诡异而狠毒。文革开始后,许天祥被打倒,神秘失踪。许瑞龙和其他几百名公安干警也被定为“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集中到西郊农场关押。来到农场的当天,所有的“犯人”都被押到一个大晒谷场听领导训话——他们的性命都攥在这位新上任的领导手里。许瑞龙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领导”,竟是他多年以来一直追踪的李三多!
李三多的确是“子承父业”,但他不是国民党特务,而是我党高级情报人员。建国后,考虑到国民党特务将不断向大陆渗透,中央调查部秘密发展了一批觉悟高的国民党官员家属,负责与特务接头,并一举破获之。年轻的李三多足智多谋,屡建奇功。文革开始,随着市里整个政法系统的被打倒,这些被关押到西郊农场的公安干警无人监管,身份特殊的李三多被临时抽调到这里担任起了农场的“场长”。许瑞龙以为自己落在李三多手里,必然不得好死,但是李三多表面上对这些“犯人”整天价吆五喝六,声色俱厉,其实动不动就给他们放探亲假、改善伙食,对怠工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有一次许瑞龙重病,躺在牢房里就剩下喘了,李三多来这儿一看,一面大骂他装死,一面对医务人员说:“我养的那只鸡今早刚死,去炖锅鸡汤给他喝!看他还能喘几天?!”两年后的一天深夜,许瑞龙睡得正香,牢门哐啷啷打开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一看,竟是李三多走了进来,身穿一身囚服,胳臂底下还夹着被褥,在他身边一躺,大大咧咧地说:“嘿,腾个地儿!”“你……你怎么进来了?”许瑞龙十分惊讶。“这大牢是你们家开的?就兴你住,不让我住?”李三多蛮不在乎地说:“往右边点儿……别挤着我!”许瑞龙还要问,竟听到了李三多的呼噜声——从来没有哪个家伙能在进大牢的第一天睡得如此之快、之香,李三多简直创造了一个奇迹。后来许瑞龙和其他被关押的干警才知道,李三多被人告发“与犯人勾结,在政治上与毛主席相对抗,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经过调查,“证据确凿”,因此也成了犯人中的一员。但是,李三多的“囚徒生涯”过得十分滋润,平日里受他关照的公安干警们,见他替大家落难,把他捧得跟宋江似的,自己挨饿受冻也要让他吃饱穿暖。“我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你,你当场长那会儿,为什么不报复我?”有一次,许瑞龙问李三多。
“你是猫,猫就该抓耗子,这是你的职责;可我并不是耗子,而是假扮成耗子的猫——咱们都是同类,报复个狗屁!”李三多说。还有一次,干活儿累了,有人就跟李三多开玩笑:“大家都说你那‘三多’是钞票多、女人多、鬼点子多,真的假的?”“扯你妈的淡!”李三多嬉皮笑脸地说,“我那三多是屎多、尿多、屁多!”农田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发小儿、邻居、对手、狱友……数十年沧桑,恍然一梦。在西郊农场那些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岁月里,许瑞龙和李三多成了刎颈之交。一个深秋,哥儿俩在农场里劳动时,偷了几个地瓜。傍晚时分,西山一抹斜阳,暮云如血。俩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许瑞龙烤地瓜,李三多蹲在不远的柴禾垛子边拉屎,火不知道怎么的就烧到了他的屁股底下,燎得他呲儿哇乱叫,背到医务室一看,右屁股蛋子全红了,从此许瑞龙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猴子”。李三多也不客气,回了脾气倔强的许瑞龙一个“老驴头”的外号……文革刚一结束,农场的几百号人复职的复职,升官的升官,遍布整个市政法系统。没过几年,李三多就当上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等到许瑞龙坐上副局长的位置,官运亨通的李三多成了市政法委副书记。现在,老驴头和老猴子打闹累了,坐在会议厅里点上烟,一面吞云吐雾,一面聊起眼下的案子。“说到底,你还是得谢谢我。”李三多一脸坏笑,“要不是我,杜建平绝对不会乖乖地让出专案组组长的位置。”“你这老家伙,都快成了精了。”许瑞龙笑着说,“不过,当务之急是必须任命一个新的专案组组长。”“任命什么,你亲自兼任不就得了。我就不信,你个老刑警对付不了这么个案子。”李三多说。“我不行的……”许瑞龙摇摇头,神情就像会议厅那深紫色的窗帘,凝重得仿佛要坠落。李三多没有想到这个从来不认输的人,会如此气沮,不由得严肃起来:“老许,你老实告诉我,案子真的有那么难破吗?”
“火柴盒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这次的罪犯,无论智商、胆量、反侦查能力,都远远超出我们过去面对的那些犯罪分子,采用传统、陈旧的办案方式,恐怕根本不能应对。杜建平就是一个例子。”许瑞龙说,“老李,我到英国、日本和美国考察了一圈之后,局里很多人都议论我变了,这话不假,因为我发现,发达国家的刑侦工作,早已经摒弃了那种通过寻找犯罪嫌疑人与被害人的关系,揣测出犯罪动机,然后按图索骥的单线侦破模式,而是先通过行为科学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个性剖绘,同时运用犯罪现场勘察、法医学,取得犯罪嫌疑人的涉案证据,并辅之以各种高科技手段,形成立体化的现代刑侦格局,从而大大提高破案率。假如犯罪分子已经完全智能化,而我们却循规守旧,依旧只会摸排、卡点,发动群众,那我们就像在茫茫黑夜里缉捕一个戴着红外夜视仪的人,也许闹腾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但永远也休想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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