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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变幻风雨（第1页）

这天她出来找事情做。呆在家里虽然舒适，但人总要找事情做的，也有了些收入，可以生活得更好一些，衣食多少也齐备。

在水月寺边，有着当地最大的工作机构，水月洞天，其工作就是炮制养生仙丹。根据四时之不同，采用最为得事宜的自然滋补，酿成仙丹。春有油菜花，夏有荷花，秋有柑橘，加上独门仙方，最终制得当地最为得验证的精华所在。吃一粒可以延年益寿，这是没有疑问的，看那水月寺边卖茶叶蛋和卤豆腐干的，业已近百年；那沿街叫卖甜酒的老者，也有九十多了，出门打井水也好，做甜酒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并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这是一家百年老店，也是当地最有资质的工作机构。如果上班，不去这种，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薪水也是颇为公道的。

当然工作也是要面试的，所幸她一次就过关，这不少见但也不多见。这天她穿上青色上衣和芥末黄的裙子，很贴近大自然的色系，青色是天空的澄净，芥末黄有着稳重可靠的沉淀，如同柑橘般，其实也可以说是柑橘色。

面试她的女的年纪大她十多岁，女的年龄到了一个阶段是看不出来的，可以说大她十岁，也可以说是十五岁。之后过几年当她有两年左右工作经验时，那个女的已经有十五六年工作经验了，因此大十到十五岁左右，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描述。对方面相端庄，一看就是工作相当认真负责的，让她做一个展示的文稿，大意为每个季节对外综述，这个仙丹有什么作用，周围的环境和节气如何。

如果不客气地说，可以说自小追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是尽可能地接近。所以一上来在文稿的第一页标题就拟作“新鲜事”，相当言简意赅。又在半小时左右，做了十多页，最新鲜的放在第一页，周边概述第二页。多少有些学问，也不敢懈怠，所以这一次面试笔试就算过关。

等两天她就接到了通知，薪水很好，比在当地学校要高出一半还多点，所以就很高兴地立刻准备去上班——当然在很多年之后她是很后悔没有去学校做那份闲职，毕竟工作很稳定，又有寒暑假，当然这是后话，当时她多少还是想做点事，再说学校里出来的时候，那时不时兴去学校做闲职工作，多少觉得年轻的时候应该细大不捐，闻鸡起舞。

进门之时看到上方挂着几个字，瑰意阁。她的领导就是瑰意阁的研究负责人，之前面试她的那位，长得非常端正、端庄。

真是山高水清，她的工作内容也可以算的上独当一面，那就是巡山。一周工作五天，有三天的时间把周边的山走一遍，查看四季农时，花的产量、空置率、新增供应。这份工作可以说要走大量时间，但对于她来说确实再合适不过，自小就喜欢跑来跑去，上山下河，只是走得疲倦的时候，点上一杯水饮，二三十块，积少成多，需要花点钱。

其中，对于这几个指标来看，新增供应为什么重要，因为可以反映出农作物的种植趋势，也可以看出下一季或是下几季的产量。如果没有什么新增供应，那未来其酿制仙丹的材料又从哪来；空置率同理，如果空出来的田地比较多，就说明现在的市场不怎么景气。这是很可以理解的，那么这里就有一百多块，需要她每周去查看。

一个月过去，在试用期已过，正式转正的时候，她很高兴，家人也很高兴。家人以多年的工作经验，提醒她说要给领导赠点心意，花五百块买瓶香水。现在看来这是很正确的事情，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由来，领导录用了你，给了你这份工作，怎么可以不知轻重，不知基本的感谢。而且从供求关系来看，工作是相当稀缺的位置。但当时的她初出茅庐，正是意气之时，当然主要是多少不善交际，觉得不知所谓，虽不及俯首帖耳，但也是很不自然。

至于香水，买五百块一瓶的香水算什么呢。她不是心疼这个钱，她实在是很善于买香水。特别是通过女的容貌、神态、举止，来选定香水。到底在上学的时候，也一直看这方面的杂志。就拿现在她的领导来说，关键词就是端庄、得体。这是最为突出的表现，那么就极度适合“知道”这瓶香水。“知道”，香水瓶身低调，散发出琥珀色的色调，香气淡雅不事声张，特别是可以显出知性的主打气质。看一眼，就知道。花香中摈弃了牡丹、芍药、玫瑰等过于外放的香型，选用了白色香花，有着大雨过后滂沱的清气，再加上低调和稳重的麝香，留香时间长，又增添了几分温暖。所以说，“知道”，是最适合她现在领导的香水。

但这瓶香水终究是没有买，其实她在之前上学的时候，给自己倒是买过一瓶。所以说，这瓶香水也很符合她自己设想的低调、博学、滂沱大雨的意象和气质。

时间很快又过了两个月，这一季，她去山上看田间地块，已然发现空置率增高。往日里，田地都是满满的，豌豆苗、胡豆花、油菜花，各种时令之选。现在沿着小路爬上去，一路发现不时有几块，十几块田地空出来。于是在这一季的综述中，她的标题命名为“不确定中，几度秋凉”。她自己对于这篇综述是颇为满意的，用词准确，突出表示“不确定”，而且有事实依据，的确这百来块田地的空置率上升是最为显著的指标。真是有理有据。学问真不是一日之就，是几年磨砺出来的。她颇为有点自得。

然而领导不甚满意，以不为人察觉的姿态微皱着眉，把标题改为了中规中矩，和上一季没什么不同，再把数据适度调整为8的空置率。这当然也是不会错的，如果变化太大，会让周围人等一惊一乍，最重要的是稳妥，和上一季保持些一致，这也是比较妥帖的。再说谁又能站出来大喊一声，空置率变高、攀升。谁有这种资历来发声，这不是耸人听闻是什么。对一个标题来说，稳健是最重要的。

她还是不自知，读书人不言利，无法以对自身影响的角度来知道周边发生着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是多年以来最大的惯例。领导对她还是很和善，但有次她梦到领导的冷眼，冷冷地看着她，不知所谓。过后有一次，领导把她叫去谈，又把门关上，神秘地对她说，这段时间过去，觉得她还是有点发展潜力的，做事情也很认真，因此决定给她涨五百块薪水，希望她能够继续努力。这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工作努力就有回报，她又有点心满意足。

又过了几日在例会上，她提到了年假的事情，这家机构的年假是很地道的，一年有十八天，半个多月。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知自己当时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再想起在这个例会上，有人提出发现她的文件夹里没有更新。她心里想，做事情有先后顺序，自己并没有闲着，按照步骤先去山上田间地块看，看那百余块地，之后再更新，这一阵还出了每周的快照和每月综述，为什么要揪着小处做文。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乍一听还觉得她是不是不负责，不认真。要知道她在工作时最为信奉的就是“不怠”。再说为什么不和她本人说，或是提醒，要在例会上说。但是当时她也没有反应过来解释几句。

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是部门聚餐，在溪畔的一小楼里，点了招牌菜，那就是烧鱼。不知道是什么鱼，包在锡纸里，放很多的酱料、桂皮，烧熟后打开，味道都浸入，颇有些小说中可见的叫花子鸡的感觉——烹饪手法粗糙，滋味却浑然天成。这比起那些故弄玄虚，做的精致，却味道平平的菜来，不知高出多少，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笔。于是她吃的称赞不已。领导居然又给她叫了一份。

这鱼当时也要百九十块一条，是主打菜，再说吃的接近尾声，再上一条，怎么都是不妥。但她当时没有什么经验，远不够老道，没有察觉。要是现在就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后就是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顶了名额，离开瑰意阁。再怎么想要得体都无法掩饰那种挫败感，甚至没有办法进行修饰。

事实上，那个梦中的冷眼，却是包含消化了一切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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