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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家（第1页）

1月2日下午，终于回到了家中。

动车到达垫江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乡村巴士已经停运，索性就打了出租车，直接到家楼下，避免了几次周转的麻烦，但时值假日，车费上涨了一些，平时三十元左右，现在居然要六十，翻了一倍，和司机磨磨唧唧的讲价了半天，最终在五十元达成一致。

家里已大半年没住人了，灰尘很多，收拾打理了几个小时，才勉强能够看得过眼。在收拾屋子的时候，翻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张照片，那时我还在读初中，家里也没有搬到镇上，还住在小山村里。

看着那张丑丑的、模糊的照片，我突然想起，很久没有到老家去看看了，看看那些山、那些水、那些石头，和那些记忆。

老家是在隔壁城镇辖下的山村，几年前没有公路，只有几条小山路能到达，不过现在，由于修建了一座水泥厂，也就把公路修了上去。

我是骑着电动车上山的，山上的公路比较陡峭，弯道特别多，而且路面很狭窄，堪堪只能容下一辆大货车行驶，所以上山的过程并不顺利，一路上走走停停。

众所周知，水泥厂的污染是很严重的，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那高耸的烟囱不断的冒着灰黑色的烟尘，这也导致，本来出发时还有些许阳光的天气，到了这里后，整个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如同阴天一般，我实在无法想象，这周边的居民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环境，反正我是无法忍受的，前后进入这片区域不过二三十分钟，我严重的鼻炎就开始造反了。

在半山腰上，遇见一辆从山上下来的轿车，我本能的停了下来，然后避退到路基之外的荒野中，我总是害怕意外天降，总是小心翼翼的——上电梯前必须先看一看电梯的地板；过人行横道，总是走在最外侧；在河边，必须离水面几米远

我小心翼翼的等着汽车快快过去，但没想到的是，它在我身边停了下来，然后车窗打开，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看向车中的人，有些面熟，但却记不起是谁了。

车中的人下了车，看着有些疑惑的我说：“我，谢x啊。”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

“你上山搞啥子？”我问。

“去耍。”说着，他递给我一支烟。

我接过点燃，深吸了一口，说：“有啥子耍事嘛。”

“是没得啥子耍事了，全是些泥巴凼凼。”他说：“你去干啥子？”

我去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就纯粹的想去看看山上的变化而已，或许还有去寻找儿时的记忆吧。

和他聊了一会儿，具体聊什么了吗？应该没有吧，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后面又来了一辆车，他就说：“我先下去了，等哈你下山，我们聚一哈嘛。”

我笑着答应了，但心里却不以为然，虽然他是我小学时最好的玩伴之一，但过去二十多年了，再深沉的情感都已经淡薄了。

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至死不渝、天长地久之类的话语，也就并不太相信所谓的爱情。

骑着电动车继续上路，缓慢的行驶在路上，道路两旁，早已看不到熟悉的景象了，小时候漫山遍野撒野式疯玩的那些地方，早已变成另一个模样了——

树木被挖掘一空的光秃秃的山头，山泉已经干涸的小溪，只剩下下半截裸露在外的巨大的山石

稍远的地方，有着很久远以前的寨子遗迹的那几座高山，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一座有着美好传说的桂英桥，也已经垮塌，只留下了半块石板搁置在河滩上；村子旁边，那一片不知什么时候修建的官墓，也消失了，杂草丛中依稀能够看到几块大的青石板

更远处，那一条悬崖峭壁上的，走着都心惊胆寒的山道变成了一条黄泥铺成的公路；那一座被当地人供奉着的，有一座巨型鹞子石雕的土地庙也看不到半点痕迹了

如此的陌生，我甚至怀疑，这是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吗？此刻的凤凰山、鹞子岩，已经变成了山间的一处平原了，那山、那岩、那些人们，都消失在了这短短的几年中。

我走进村子，穿过荆棘藤蔓丛生的杂草丛，曾经和父母、哥哥一起挖掘地基，修起来的那座生活了十余年时光的房子已经垮塌了，只留下些许残垣断壁，连大一点的石板都看不见了，只有长满青苔的破瓦残砖，和已经的木头。那一棵挂果时能让儿时的我们站在树下垂涎欲滴的古梨树，不知被谁砍伐了，原地只残留着一截枯死的树桩，上面倔强的长着几株木耳。屋后的那几块名字格外朴实且亲切的巨石曾经的矗立之地，变成了一片黄沙，乌龟石、雷打石、斜石板

走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各种负面情绪弥漫心头，沮丧、悲痛，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绝望。

我并不是环保主义者，但此刻，我感受到了无比的压抑和愤怒。

我曾不止一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畅想过，某一天能够回到这里，建一座小木屋，白天的时候，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远方的古松苍柏、脚下的绿草野花，像个孩子一样，跑着、笑着；夜晚的时候，燃气一堆篝火，烤上点玉米、土豆，就着轻轻的民谣和啤酒，躺在大石头上，仰望星空；夏天的时候，在树荫下搭起吊床，吹拂着山间的习习清风，伴着知了和山雀的阵阵鸣叫，美美的睡上一两个小时的午觉；冬天的时候，雪花飘然而来，等上一夜，堆起几个雪人，也算是在这偏僻之地，有了几个伙伴

但我感觉到这片土地死了，至少在我的心中，她已经死了。

所以我曾经的畅想都成了镜花水月，这片饱含伤痕的土地，再也不能遍布青草鲜花了，这片死气沉沉的天空，也难以仰望星河。

她已经不是我心中，那满是苍翠的森林、娇艳的鲜花、丰收的庄家和质朴的笑颜的理想之地了

返程的路格外漫长，不知转过了多少道弯，也不知经过了几个村庄后，终于走出了山区，看着路旁的居民区里，几个孩童笑着、跳着、闹着，我站在路边，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心中的那些压抑之感才稍微减轻了一点

或许人就是这样，总是很容易的被消极的情绪围困，也容易沉溺其中，如果不能解脱出来，最终只能一败涂地，正如这一年的我一般，沉溺于所谓的自由而不可自拔，明明自己知道必须挣脱，但仍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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