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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琴与双采皆一早就在府门口等着了,见明棠回来换了衣裳,双采并无异色,鸣琴却下意识觉得不妙。自家小郎身怀秘密,行事极有分寸,若无大事决计不会留宿在外,更别提在外换衣——昨夜恐怕出了事;又见明棠时不时以手锤锤后腰,鸣琴想起宫中正有谢不倾那尊大佛,顿时脸色微妙。只是明棠不多言,她也不好多问,二人皆跟着明棠去了明宜筱的院子。明宜筱的院子就在二夫人居所的左近,院门口正坐了两个尚小的丫头在玩儿,见明棠过来了,那两个丫头动也不动一下。双采认得她们,从袖中掏了一把糖果在她俩面前晃了晃,这两个丫头喜笑颜开地接了,喊了一声双采姊姊,这才上来与明棠行礼。明棠说是有事寻明宜筱,赏了钱下去,那两个丫头才急奔进了院,过了会子,却见二夫人面容疲倦地从里头走出。她仿佛半夜没睡似的,神色很是憔悴疲惫,见了明棠也并无平素里那般雍容优雅,只道:“你二姊昨夜得了急病,如今卧病在床,不好见人。”
明棠一听此言,眸色微深,关切道:“怎么好端端的忽然病了。”
乔氏脸上显露出些埋怨,叹了又叹:“……谁晓得呢。”
“可有请医?”
明棠再问。“二姊如此急病,请医来看,总安心些。”
二夫人闻言并不答,甚而有些防备地看了一眼明棠,问起:“三郎好意,只是三郎与筱娘并不熟识,怎么今日想起来看你二姊?”
明棠面不改色:“昨夜赴宴宫中,曾遇二姊旧识之兄长,说了几句话。他也是负家中小妹所托,让我替她小妹与二姐问一声好,说上回去她家中玩的事儿还作不作数。”
遇自然是不曾遇见的,这话不过是个现编的由头,反正明宜筱爱玩,常常与手帕交一同组些诗社花宴的,被旁人问起也并不稀奇。二夫人听到“赴宴”,脸上不自禁漏出些恼火,极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如今筱娘病了,恐怕是不能去了。”
正说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竟从明宜筱的院中拖出个麻袋来,二夫人立即以手帕掩了掩口鼻,退了两步,神色不掩阴冷嫌弃。明棠瞧见那麻袋上沁出些许血色,却问道:“这是……”“筱娘昨夜急病,是从院中使女先染起的,她病的重,没熬过去,就叫人抬出去葬了。”
二夫人不愿多说,随意搪塞两句。明棠闻言,亦皱了皱幼瘦的眉:“此病竟会传染?看来更该请医来看看,若是传染开来,恐怕不妙。”
话音刚落,院中又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压抑着,好不哀切。二夫人的神情愈发阴郁,只道:“你二姊生病,我心中实在担忧,今日不好招待你,你先回去罢。”
明晃晃地下了逐客令。明棠得了想要的答案,多叮嘱了两句务必请医,这才告辞。她一走,二夫人便又火急火燎地进了院子,看样子很是焦急。回程的路上不巧,与明以渐身边的兰因狭路相逢。如今府中上下都知道明棠与明以渐生了嫌隙,几个使女皆躲在僻静处打算看热闹,果然见兰因翻出个天大的白眼,装作没看见似的,转身就走。鸣琴就反唇相讥:“哟,顶着这么个大肿脸,要往哪儿去呀!”
兰因的脸上一个斗大的巴掌印,这会子还没消肿,被鸣琴点了个正着,引得她狠狠啐了一口。“不干你事!”
兰因转身就跑了个没影。使女们又看明棠,果然见明棠没了好脸色,冷脸道:“主子没教养,手里头的下人也这般没规矩。”
双采点头:“算她跑得快,否则必将她逮住打一顿。”
双方不曾打起来,这热闹就没甚意思了,不过亲眼瞧见双方这针锋相对的架势,也算是亲眼证实了昨日的传闻,吃了第一线的瓜。看热闹的使女皆心满意足地离开,又将这消息传扬到整个镇国公府去。*而回了潇湘阁,双采柔白的脸上终于松了下来。她松了口气,还带着些不敢置信的惶恐:“当真成了?”
明棠坐下来捶腿揉腰的,一边道:“成了。”
二夫人如此遮遮掩掩,明棠几番提起请医她也无动于衷,她必是不曾请医——若明宜筱当真重病,以二夫人之爱女心切,还会连医都不请?她缺那二两诊金?而兰因既会顶着个巴掌脸出来,便说明昨夜里明宜筱身边的人,必定去明以渐的院子里撒泼了。明棠已经将人给他送到了,明以渐若有本事,这事必定能成。若不能成,她也不必费尽心思扶起一个明以渐来。明棠喜欢聪明人,身边从不留闲人蠢蛋。而双采还在问起:“敢问郎君,这是如何晓得的?”
明棠累的很,这会子也不想和双采解释,鸣琴一边去茶盘上煮了水,一边解释起来:“二夫人着实不会撒谎,这借口寻得实在拙劣。方才抬出院子去的那麻袋,上头还沾着血,怎可能是得了急病而死的?必是被打死的,什么病症都是遮人耳目罢了。”
双采并不傻,只是不曾想通这一点,被鸣琴这样一点,她便醒悟过来,脸上有些物伤其类的难过:“如此……只是不知可怜了谁。”
“你年纪小,不知二夫人最是心狠。此事这样大,我那二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恐怕一个都留不下来,否则方才怎会是二夫人亲自出来同我说话?”
明棠幼时的记忆已然很淡了,但是有一点她记得极清楚,便是有一回乔氏在自己院中出了丑。这事儿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乔氏竟将瞧见她出丑的几个使女全打杀了,不曾亲眼瞧见的也都一一发卖了出去,阿娘与阿爹在屋中言及此事,说起乔氏也不过才二十余岁,心肠就这样冷硬,明棠正好在窗边听见,被吓着了,记忆犹新。现下明宜筱院子里的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她既然打杀下人,岂会只打杀一个?恐怕明宜筱身边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使女皆遭了殃,院子里的更是要换。“不出两日,明二娘院中的下人便要打发一批去,二夫人这些日子恐怕极不痛快呢。”
明府的规矩如此,各自院中的仆从各自负责采买,乔氏虽出身豪富,却是个极抠搜的,要她这样大换血一批人,还是自掏腰包,她定然气的头痛。双采情绪有些低落,点了点头,见一边的水开了,便去替明棠煮茶了。鸣琴见明棠坐着不住挪动,又时不时捏捏腿捶捶腰的,便替明棠脱下大氅,打算替她好好揉捏一番。不近身伺候还不要紧,这一近身伺候,鸣琴眼尖地瞧见她高高束起的衣领下,脖颈上竟然有好几道指印。“这是怎么了?”
她心中惴惴不安地问起,看那甚至有些青紫的指印,触目惊心。明棠肌肤娇嫩,触碰便容易留痕迹,这痕迹留得这样深,必定是有人弄了她了。明棠想起魏烜那恶心模样,止不住地皱眉头:“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们在喜来乐见到的永亲王次子魏烜?昨日宫宴他亦前去,在更衣之处纠缠于我。我不从,他便打了我。”
说着,又侧过脸去,将鬓发撩起,给鸣琴一观。这些痕迹沉淀一夜,更显青紫。谢不倾替她梳头,特意将她鬓边长发留了几缕下来,正好挡住了那吓人的掌印。见那深深的巴掌印,鸣琴的心都好似被攥紧了,满目的心疼,连忙去拿了明棠平素里制的那些消痕脂膏过来。她有心想要问问,可是碍于双采还在,不敢直问,只能旁敲侧击:“如此无礼,难不成无人管束?”
明棠看了看她手中拿的瓷瓶,认出此物是给明宜筱特制的,自己可用不了,摇了摇头,叫她另外再换一瓶过来,一面说道:“有人解围,并不曾酿成大祸。”
明棠不打算将自己杀了魏烜的事情告诉鸣琴。倒不是她怕鸣琴泄露秘密,只是这事儿毕竟可怕,鸣琴虽比她大些,却仍是个纯善女子。若晓得自个儿杀了人,恐怕也是要吓一跳的,明棠便算了。杀人的场面着实不好受,即便明棠反复地告诉自己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魏烜更是罪有应得,但是想起那鲜血淋漓的模样,明棠还是禁不住想作呕。鸣琴晓得事情不曾酿成大罪,这才勉强松了口气,随后愤愤然道:“这魏烜真是个混账!奴婢这些日子也听人说了,此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连士族子弟也伤。这般畜生渣滓天理难容,偏生无人敢开罪永亲王。永亲王不过就是个亲王,怎生和皇帝似的,王法都奈何不了他么!”
双采端了茶过来,不曾听清前头的,只听见鸣琴在骂魏烜,不知怎的也是眼眶一红,十分黯然地说道:“确实如此。鸣琴姊姊不知,这永亲王当年是与太后一派的,太后垂帘听政数年,少不得永亲王手中军权支撑,否则御史台的那些大臣是绝不允准女人垂帘听政的。”
“官官相护罢了!这样的人,当真杀材,总有一天要天打雷劈!”
鸣琴仍旧怒火滔天。那日情状,她记得清清楚楚,若非谢不倾在,这魏烜压根就无所畏惧;上回就如此放肆,这一回更是伤了明棠。明棠与她相依为命数载,其中情谊何等深重,明棠于她而言正如半个妹妹甚至半个女儿似的,见不得她受一点伤,一想起魏烜竟敢打明棠,鸣琴便恨不得一刀捅死他。而双采也是点点头,竟罕见地说道:“是,他确实该死!这样的人,贱人自有天收!”
她性情柔顺,其实很少说出这般话语,倒是明棠注意她神情,很有些不平之色,思及她的身份,问道:“怎么,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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