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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泪水（第1页）

【楚向少】

直到发现泪水淌过脸颊的触感，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我看见冬年一动不动地挂在那儿，脖子向下弯出可怕的弧度，脑袋几乎是下折着紧贴在胸前的蝴蝶结上，安静得就像死物一般。

其实我并不怎么认识冬年同学，不像他们本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同学那样熟悉她，就连曾经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哪怕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忽然死在自己面前，我也没法做到内心完全毫无波动。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竟然真的……她、她还有知觉吗？

震耳欲聋的鸣声停止了，我两手发着抖，胡乱地抹去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在心底为自己方才无所作为的软弱感到可耻。我不敢再看向冬年，害怕冒犯到她。

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报警？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可后知后觉的害怕却使我的双腿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向前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我深刻地意识到，刚刚发生在冬年身上的事，明明也可以同等发生在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必须得，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有事情是我能做的。

虽然学校一直严令禁止携带电子设备进校，但偷偷带进寝室里的情况在学生间还是相当常见的，就像我的手机通常都安静地躺在宿舍的枕头之下，但相对我此刻身处的教学楼只可谓是远水难解近渴，根本没法指望靠使用手机获得帮助。

其他人的情况应该也与我大差不差，虽然知道也会有学生把手机带进教室以备能在自习课的时候偷偷使用，但学校的管辖力度之大以致杀鸡儆猴的戏码上演了接连几个礼拜，缴上去的手机堆得像座小山，从那之后基本就杜绝了学生把手机带进教学楼的可能性。

但我知道总会有例外——对这个人，这么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我扯了扯离冬年位置更近的闫胜的校服，直到我用更大的力气引起他注意，他才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向我，显然还没从死亡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手机。”我在他面前摊开手掌，示意他把东西递给我，一副“我知道你肯定有”的表情。

“用不了，我之前试过了。”他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部手机，屏幕是息着的，“之前还有电的，但就是开不了机。”

我接过他递来的手机，研究了一会，发现不论怎么按动开关都如他所说的一样开不了机。

悻悻然把手机还给闫胜，我有些沮丧地想，既然如此，想必学校的公用电话也——

“当然用不了啦，在想什么呢，笨蛋！不会还以为事到如今能盼着会有人来救你们吧！说了多少遍现在这个世界只有你们了，忘性好大，是脑子不好使的原因吗？”

那孩子唐突的笑声就像一把锥子，凿开了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在我们之间凝结的冰，令我们如坠冰窟。

从方才她突然出现在我们之中，用故作轻松的话语随意地评判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开始，我们就默契地共同陷入了沉默之中，既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反驳她，或许是因为觉得不合时宜，或许是因为认为没有同她的必要……什么都好，可我已经受够了。

“……有人死了，你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最终还是用颤抖的声音回击道。

我实在不想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再看见那张没有半点同情，还反而充满了嘲讽的脸。

“非要像你一样哭出来吗？好做作哦！小粟我自从上了小学以后就再也不干这种事啦，羞羞脸！”小女孩用食指扒着眼睑，吐着舌头朝我做了个鬼脸，又回头指着空中孤零零的尸体，“切，是那个女的脖子被折断了，痛的又不是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啊。”

根本不可理喻……！

“那是一条生命啊，你连最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没有吗？”

伴随着我说出口的话语，我听见一声压抑着悲痛的哭泣，寻着声音望去，弥足音跪坐在地板上拭擦着泪水，脆弱的双肩微微颤抖着，仿佛正咀嚼着巨大的痛苦。

“可我不认识她耶，你认识吗？话说回来那应该怎么做才好？现在就代替她被吊在上面？说了这么多漂亮话结果还不是又怕麻烦又怕死嘛！”她不以为然地双手合十，又讥笑着眯起眼睛，“如果真的想要偿罪的话，就试着自我牺牲如何？你们当中不是有人已经弄到可以使用的工具了吗？下一次悲鸣响起之前就用自己的命来挽救其他人怎么样？虽然也没有人会真的感谢你就是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突突地跳动，我咬紧了后槽牙，向前一步想再同她理论，这时小巷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我。

我看出了他写在眉目间的制止。

但就在这个当儿，闫胜却径直走过去把她拎了起来：“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没人说过你很吵吗？”

闫胜的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尽管此时他的表情和平时认真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差别，但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不冷静得多。

闫胜是我们当中个子最高的，只需要轻轻一提就能让那个女孩双脚离地。他把她拎到和自己眼睛齐平的位置，女孩瘦弱的小腿在空中扑腾，倒是有些像任人宰割的小兔。

“……呜，就是因为你们一直都在浪费时间，所以冬年才会死的，”她两手都抓在闫胜的手上，试图掰开那揪住自己领口的手，挣扎了一会发现没有用处之后，改用了捶打的方法，握紧拳头毫无怜悯地砸在闫胜的手腕与手臂，“这样下去，下一次悲鸣响起的时候，会死的人是你也说不定，这样也没关系吗？”

闫胜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虽然小女孩的力气对他而言根本用不着担心，但他仍然看起来有些动摇。

就在这时，她忽然猛地低下头咬了他一口，闫胜吃痛地松开了手，她就那样摔倒在地上。小女孩揉了揉脚踝，就这样坐在地上忽然耍赖皮一般大哭起来：“闫胜欺负人！明明是篮球队长还欺负小学生！”

“闭嘴！”闫胜却忽然犹如被触及到逆鳞一般勃然大怒起来，“别总是一副跟我很熟的口吻，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怪胎！”

小孩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咪，她两手握成拳头状揉着眼睛：“呜呜呜呜呜，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你杀的，闫队长欺负人，闫队长欺负人！”

“够了！”闫胜一拳捶在了课桌上，试图止住那吵闹的哭声，但也就是在这一刻，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不论是被小巷制止在原地的我，紧锁着眉头的小巷，抽泣不止的弥足音，为了安慰她而靠近她身旁的陆近，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我们一齐望向了他。

只见闫胜张了张嘴巴，看得出来在他出离的愤怒中还夹杂着一丝慌张，最终他还是没能再说出些什么。他松开了拳头，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所有人，就这样夺门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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